而董卓大兵入長安,軍政要權一手獨攬之際,曹操不得不陪著袁紹,分頭逃往中原。區別是,曹操的逃亡凶險狼狽,袁紹的逃亡則不失為一次華麗的作秀。當著人見人畏的董卓之麵,袁紹居然敢於拔刀在手,當堂頂撞道:“你以為天下強人,隻有你一個人嗎?”說罷,袁紹倏然轉身,將自己的官帽往門旗上一擱,以氣吞山河之勢,揚長而去;當然,一旦離開董卓的視線,迅速將軒昂步態改為撒蹄狂奔,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也許在袁紹看來,引董卓入京屬於“塞翁失馬,安知非福”之事。如將董卓暴行視為“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曆史機遇,則袁紹正好等到一個擁兵自重的大好機緣,可以一邊整頓軍備,一邊把戰鼓敲得堂堂正正。
另外,袁紹逃離長安之後,暴怒的董卓對袁紹在長安的親戚族友共300餘人進行了血洗,其中包括袁紹那位太傅叔父袁隗。這一番家族血仇,不僅抬升了袁紹的身價,而且也更讓他有了敲響戰鼓的合法理由。
至此,我們對袁紹來頭大、勢力大、派頭大,當可達成共識。然而,袁紹之為不在其大,恰在其小。
袁紹任盟主後,雖勢力強盛,已完全可與董卓分庭抗禮,不知何故,卻遲遲未有動靜,按兵不發。而每天的歌舞排場,卻一場不落;每晚的樓台酒會,亦一杯不少。隻有曹操被惹惱了,他擲地有聲地對袁紹嚷出一句“諸君北麵,我自西向”的話後,便率領自己當時有限的五千兵員,單獨“西向”,向董卓興師問罪去了。曹操被殺得大敗,回營後難免要對袁紹罵幾聲。袁紹理虧,便不斷地安撫曹操,“按兵不動”的既定方針,卻是一絲兒未改。
看來誰都被袁紹蒙在鼓裏了,也許他根本就不想對董卓進行討伐,報仇雪恨的念頭也隻是一閃即逝。袁紹隻是將董卓看成一次機遇,正好借此壯大力量。不多久,聯合部隊中除驍勇無比的孫堅曾以單挑之勢與董卓交過手之外,聯軍本身則迅速作鳥獸散,當真是來如風去如電。
“西麵的事別去管它,咱另立一個朝廷吧,劉虞漢室宗親,就是一個現成的人選。”袁紹向曹操提議道。這樣的糊塗事曹操是不會做的,曹操當時的誌向是整理河山,一匡天下,而不是分裂版圖,加劇動蕩。但據此曹操(也包括我們)卻正好看出袁紹的可鄙之處:董卓在長安挾製老皇帝,你袁紹在家鄉河北鄴城另立新朝廷,倘如此,袁紹在和董卓旗鼓相當的同時,不也就淪為董卓的一丘之貉了嗎?
袁紹野心勃勃,眼力卻實在差勁,曹操雖明確告訴他“劉虞肯定不會同意”,他仍然一意孤行。結果當然還是曹操正確:劉虞逃到山裏去了。
袁紹沒有對董卓發出一兵一卒,卻加緊了盟軍內部的內訌。自脅迫韓馥讓出冀州牧之位後(韓馥後來被逼自殺),他又與另一個盟友公孫瓚發生了曠日持久的戰爭。袁紹之過河拆橋,不講信義,在對待這兩個盟友的態度上得到了極為昭彰的體現:當年推袁紹為盟主,韓馥用力最勤,立劉虞為帝,韓馥也是他的主要同謀,最後卻反而成了他砧板上第一塊肥肉。為迫使韓馥讓出冀州,公孫瓚對袁紹幫助最大,一旦韓馥被迫自殺,袁紹立即又把矛頭對準了公孫瓚。
在與公孫瓚相對較為慘烈的戰爭中,袁紹大將麴義勞苦功高,甚至還救過袁紹的命。然而正所謂“狡兔死,良狗烹”,公孫瓚一敗,袁紹便借口麴義忤傲不遜,把他殺了,順勢整編了麴義的軍隊。
這時的袁紹如一隻績優股,驟然升值,威風不可方物。治下幅員遼闊,冀、青、幽、並四州盡入囊中,其“家天下”也初具規模。當然由於天生的弱智短視,他也為家業的最終毀於一旦預挖了陷阱。他讓三個兒子和一個外甥各擁有一座州郡,表麵上話說得好聽,說是“借此觀察一下兒輩們的才能高下”,其實卻是想為自己寵愛的幼子袁尚培植勢力。
袁紹寵愛袁尚的兩條理由也很不上台麵:一、袁尚為自己寵愛的後妻劉氏所生;二、袁尚在三兄弟中長得最像奶油小生。對自己相貌頗為自詡的袁紹,當然會將相貌的高下,視為才能高下的可靠標誌。——然而正是這種匹似歐洲查理曼大帝將國土一分為三的舉動,為袁紹死後疆域的分崩龜裂、兵戈擾攘預埋了禍種。
謀士沮授當年勸袁紹迎奉皇帝,袁紹不予采納(潛在的理由是:此乃亂世,匹似秦失其鹿,先入鹹陽者為王)。當曹操後發製人,挾天子以令諸侯,袁紹又老大不快,在致曹操的信中,態度強蠻地要求曹操把皇帝送到鄴城來,曹操拒絕了,自此,兩人正式交惡。雖然曹操憚於袁紹的勢力,曾做過一些妥協,如將高於自己的“大將軍”職位讓給袁紹,袁紹仍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