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曆史詭譎就是這樣,在內外交困之下,民主共和意外地匆匆降臨。雖然此前人們對其抱有無限的期望,但共和辦了兩年就亂象成堆。那些曾經在晚清立憲中要求速開國會,以求政治速成,達到“救亡圖存”的國民,這時一看共和其實也不是想象的那樣是一包速效之藥,而且還不如大清,轉過頭來力挺強人政治,不是很自然嗎?畢竟,強人政治的效率要比民主共和高效有力得多。
不過很顯然,民眾渴望中央集權不等於渴望個人獨裁。在進化論的作用下,在民主共和或多或少地影響世道人心的環境中,明目張膽的獨裁帝製已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就是強人如袁世凱也不可能走回頭路,張勳更不可能。一旦走上此路,就隻有過街老鼠的下場。無論曆史有多大回潮,回漩,奔流向海的前進趨勢不可更改,所以曆史學家唐德剛說:“‘人間無水不東流’,中國近現代史之走向‘共和政體’的‘民治時代’,已經是個改變不了的‘客觀實在’,是不能掉頭的。民國搞得再糟,曆史方向是無法改變的,這場陣痛是避免不了的。‘民治時代’這個嬰兒,遲早是要出生的,隻是‘六君子’者流,為時過早,見不及此,誤以為民國永遠不如大清,而要恢複帝製,那就大錯特錯了。”
但是,理論上的道理好講好說,唯獨要落到現實讓民眾普遍接受,包括民主會讓社會秩序和穩定暫時受到影響也一並被接受,而且甘心忍受,慢慢調適,這就不是在紙上談兵可以過關的,而是需要從點滴做起。否則,人們一旦覺得“民主害國,集權強國”,或是“民主帶來無序,集權帶來有序”,出於很現實的考量,就容易做出支持集權甚至獨裁的毫無懸念的政治選擇,這是民主倡導者必須認真深刻麵對的問題,選擇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
這其實說明一個問題,民主是個好東西,但好東西並不在任何時候都能辦好事、辦成事。反思“民國不如大清”的失望,也並不是說民主不是個好東西,否則,很難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舍棄生命去追求民主,而是在當時的曆史境遇之下,民主不能一下子解決中國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促使人們選擇了再去打強人政治牌,可惜政治強人貪得無厭,政治強人被打倒以後,正好被私利在心的地方勢力所利用,割據一方,四分五裂,於是讓中國陷入了軍閥林立、混戰不休的政局之中,人們連想要的強人政治亦不可得,嗚呼。
另外,當時的國人對所謂的“民主亂象”還缺乏深刻的認識,即在民主實踐初期,所謂的“民主亂象”是難免的,民主也不是一勞永逸的事,即便民主政治十分成熟的國家,也不敢說沒有“民主亂象”,仍然在不斷完善民主政治,完善就是對亂象的糾正嘛。不能寬容失敗,不能容忍“民主亂象”,不能正視民主缺點,也讓人們錯失民主憲政之機,在有意無意之中,每一個對民主共和不滿的人,都成了推動袁世凱複辟的幫凶。這兩點,也是後來搞憲政的人不能不吸取的教訓。
從民國取代大清看曆史驚人的相似之處。
“曆史上常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這是臭了街的老話了,但真的有幾分道理。讀史的人大約都會或多或少地生出這種感覺來。
比如唐德剛先生讀史,就發現了一些驚人的相似之處:可憐的漢獻帝被逼,向宰相曹丕讓位,曹丕在受禪之後變成魏朝的開國之君魏文帝,就追封他那位未做成皇帝的爸爸曹操為魏武帝。45年之後,公元26年,魏相司馬炎又逼魏主曹奐退位,自己受禪為大晉帝的晉武帝,追封他那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卻始終未做成皇帝的老爸司馬昭為晉文帝。司馬炎死後,他的兒子司馬衷即位,就是說了一個名句“何不食肉糜”(老百姓沒飯吃,為什麼不吃紅燒獅子頭呢)的那位。此後,東晉、宋、齊、梁、陳五朝,都是由大將當權,入朝拜相,封公、封王、加九錫,然後再逼宮、篡位的。一篡五朝,曆數百年,真的驚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