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稱帝不得軍閥們的人心,尤其不得曾經十分效忠於他的北洋派的心,在袁尚未做大做強自己的時候,就輕率稱帝,注定了他必將失敗。要不是因為這一點,蔡鍔那三千缺槍少彈的軍隊哪裏是袁世凱的對手!相反地,如果袁世凱舊的合法性仍然存在,即北洋係堅定地擁戴袁,憑北洋係的實力,十個蔡鍔也滅不了。
複辟帝製,讓袁的新舊合法性統統喪失,既沒有了民眾認同,也沒有了強大的武力作為背景。當袁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時,為時已晚,上蒼已不再給他時間,這是一件值得扼腕長歎的事。倘若袁世凱無論是築牢自己新的合法性還是舊的合法性,要麼認真踐行共和憲政,好好地當他的總統,做這個新國家的憲政守護神,他完全可以成為中國的華盛頓;要麼以退為進,集權不要搞得過急,削藩不要搞得太露骨,從長計議,也可以實現穩固他的執政合法性,最後實現他的政治理想。當然,這隻是我們後人的一相情願了。
袁氏教訓:做真小人還是偽君子。
袁世凱的合法性喪失了,執政也垮台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嚴重的抹黑和妖魔化袁世凱,告密者、竊國大盜、賣國賊和複辟先鋒幾頂大帽子他是戴定了。袁氏本來是有巨大功績的人,一下子好像一生乏善可陳了,這是不能不令後來的執政者深有感觸的,一定會從袁那裏總結經驗教訓,以防止重蹈覆轍。
袁氏的經驗是什麼?無非是操弄權術尤為突出,這並非每個執政者都可以學得來的。但是有一點,是後來的執政者學到了,那就不管怎麼樣,你必須為自己的執政披上合法性的外衣,哪怕是新瓶裝舊酒,你也要塑造和維護自己的合法性,一旦合法性喪失,一切就都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個所謂的合法性就是“名”,而自己實實在在的權力才是“器”。凡事要師出有“名”,名不正則言不順,因此,有名就有器,無名就無器。
袁世凱這個老政客,應該是懂得這些道理的,隻怪袁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連當了一個跟皇帝差不多的總統都不知足,還想要皇帝那個名。其實,老袁不搞那個形式,當個總統皇帝跟當一個真的皇帝有什麼不一樣嗎?老袁也許會一直統治下去。所以曆史學家唐德剛在評價袁這一臭招時說:
袁公之不幸,是他原無做皇帝之實,卻背了個做皇帝之名。“皇帝”在“近代中國政治轉型史”中,被認為是“萬惡之源”。一個政客,一旦背上做“皇帝”之惡名,他就會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遺臭萬年了。
可是一個野心政客如果想做皇帝,就真的去搞個帝製運動,努力去做皇帝,這種政客雖是個“真小人”;但是某些野心政客、寡頭獨裁者,他分明早已是個事實上的皇帝,而表麵上卻偏偏偽裝成“總統”什麼的去向人民打馬虎眼,那這種政客就是“偽君子”了。我們如從“社會倫理學”的觀點來看,則“做偽君子”反不若“做真小人”之有道德勇氣也!
是的,唐先生火眼金睛,一語中的,這其實也總結了袁氏教訓,那就是在一個向現代轉型的社會,20世紀以來人類政治文明發生的最大變化就是根本否定了“打江山坐江山”的“家天下”意識形態,民主、法治、人權已經成為普世潮流。也許民主的觀念沒有想象的那麼深入人心(否則不會上演一再複辟事件),但專製確實走進了曆史的垃圾堆,一個政客無論多麼想當皇帝、做獨裁者,也不敢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甚至公然對抗民主、法治、人權,而是必然會搞一件現代性的外衣披上,哪怕本質上仍然是專製獨裁,但在合法性上,他大言不慚,連臉都不紅一下,宣稱國家屬於全體人民。執政者必須代表人民的意願,沒有人民的認同,沒有民主,執政也就失去了合法性。不像袁世凱那樣,知道自己做得不對,趕緊消除帝製。當然,人民並沒有發現這一套“假名實行”的把戲,或許也是一個原因。
張振武案:民初政治生態的切片。
浴血革命,共和元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