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一種責任叫長大(1 / 2)

晚上,勞累了一天的我,早早就睡下了。在迷迷糊糊中被突然大叫的電話鈴聲驚醒,看看表,10點整。窗外,夜已經深了。我懶洋洋地拿起話筒,“喂”了幾聲,沒有聲音,正當我以為是誰的惡作劇,要掛斷時,話筒那邊傳來了含混不清的兩聲“哎、哎”的聲音,我愣了一下,隨即清醒過來,是父親,竟然是父親!我猛然想起今天是周末,按慣例是給家鄉的父母打電話的日子,怎麼竟忘了?可父親,一個患嚴重腦出血,動過兩次開顱手術的病人,這麼晚還打電話過來,擔心著他的寶貝女兒!我的眼中頓時盛滿了自責的淚水,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那年是1996年,我正在省會一所財經院校念大三。那天是中秋節,天氣非常好,我還能清楚地記得早晨沿著馬路去自習室時,金黃色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法國梧桐葉子間的空隙,碎碎地灑在地麵上,隨著樹影的搖動光影也在移動著,感覺溫馨而美好。那時是大課間,作為團支書的我正和班長熱烈地討論著晚上篝火晚會的事。突然,同學告訴我:“你的電話!”我於是興衝衝地奔向係辦公室。當時還以為是本市一位對我非常好的叔叔叫我回家過節,不料意外地聽到了姑姑的聲音。她猶猶豫豫含糊不清地說:“今天回家吧,你爸爸得了點病。”頓時一種不祥之兆襲上心頭,懵懵懂懂中聽見姑姑如遊絲般的聲音:……醫院8樓搶救室……路上小心……

當我哽咽著說完“我馬上回去”的時候,淚水已奪眶而出……我倉促而簡單地向同學說明了一下情況,甚至都沒顧得上看一下自己身上的錢夠不夠,就踏上了回家的汽車,買完票才發現口袋裏隻剩了五毛錢。坐在車上。淚眼模糊中一切擁擠和喧囂都好像離我很遙遠,我感覺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父親,你不能出意外啊!

當我風塵仆仆地趕到醫院時,已是午後一點,電梯已經停了。我是衝上位於八樓的腦外科病房的。站在搶救室的門口,隔著玻璃窗,我看到了身上插著六七根管子、躺在病床上正輸著液的父親,床邊是憔悴的母親、從外地出差回來的叔叔、麵臨畢業正在實習的二哥和他善良的女友。我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許哭,要笑,就像以前見到我親愛的父親一樣。

可就在我推開房門的瞬間,淚水還是流了下來。母親看見我,疲憊的眼睛含滿了淚:“你爸是在洗澡時突發大麵積腦出血,已經做完開顱手術了,現在有時昏迷,有時清醒,還沒有脫離危險期。”我蹲下身,抱著父親的胳膊,望著昏迷中父親那再熟悉不過的麵孔,心如刀絞,眼淚像決堤的水淌在父親的手上、胳膊上。那一刻,我明白了什麼叫心痛。

接下來,我們不分晝夜地守護在父親的身邊,因為每天要24小時輸液。再加上剛動完手術,身邊至少3個人。極度勞累的母親幾乎就沒有休息過,她整天徹夜地守護在父親身邊,關注著病情的變化。每當深夜,我經常望著熟睡中的父親,一邊流淚一邊想,人的生命真的如此脆弱嗎?父親難道真的會永遠離開我?永遠不會再和我說話、衝我微笑?但父親始終都那麼健康,而且就在幾天前還替我做了書架,並親手幫我裝在我宿舍的牆上呢。

兩天後,父親終於清醒了過來,我們都興奮極了。清醒後的父親很理智,但不能說話(出血後遺症),隻是經常用他僅能動的左手輕輕拉著我的手,溫和地看著我,仿佛要叮囑我什麼,而我則努力地衝他笑。記得小時候父親就是用這雙手牽著我的手去上學,去串門,而我則被稱為小“跟屁蟲”。上中學時,每當我推車出門,又是這樣叮囑我:路上當心;考上大學後,又是用這雙手微笑著拍拍我的肩:讓我看看我念大學的女兒長大沒有……

不幸的是,一星期後,父親又開始昏迷不醒了,而且伴隨高燒。我們輪流不間斷地為父親擦手心、腳心,可是沒有成效。父親的體溫從37.5攝氏度一直升到39.5攝氏度。晚上九點,CT片子出來後,我們一下子就傻了:還有出血,也就是說第一次手術是失敗的。母親當場就支持不住了,隻是機械地抱著父親的頭淚如雨下。我們傷心欲絕,進行第二次手術意味著什麼,我們都很清楚。

望著氣息奄奄的父親,我在痛苦中責罵自己,為什麼以前沒提醒父親去檢查,去化驗,看看血脂和血液黏稠度是否高?可現在一切都晚了。母親含著淚水在手術單上簽了字。晚上12點,在把父親往手術室推的時候,我的腿像灌了鉛一樣,平時短短的走廊變得格外的長,兩盞昏暗的壁燈黯然地亮著,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沉重腳步聲和醫護床四個輪子在水泥地上滾動的聲音,在深深的夜裏令人毛骨悚然。在這樣的沉寂中,護士將父親推進了手術室,我們被隔在了門外……這扇薄薄的玻璃門會不會將我和我深愛的父親永遠的分隔在兩個世界,幾個小時後,會怎樣?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