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冉襄出門,尚正張氏俯身在陸萱身側,張了張嘴待要說甚麼,卻聽外邊一陣腳步聲響,主仆兩還沒回頭,就聽說道:“可不了得了,這些賤婢膽子也忒大了些。”
徐貞一麵說一麵進殿而來,陸萱笑迎上前,“這是誰惹姐姐生這樣的大的氣。”
“你們都下去。”徐貞陰沉著臉吩咐。她素來最是溫和的,這會陡然作色,殿內宮人侍婢無不愕然,直至陸萱以眸光示意,張氏才領人退出門去,還將殿門掩上。
徐貞這才摸出個小小的油紙,打開來是小半個指甲蓋大小的胭脂末,陸萱隻瞥了一眼,便心下有數,麵上卻隻笑道:“姐姐拿這胭脂來做甚麼?”
“你不用同我裝糊塗。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這樁子事。”
陸萱拿起紙包,踱到熏爐邊,全丟了進去。徐貞急了,叫道:“你這是做甚麼?”
“姐姐,有些事咱們不當過問的。縱是知道了,也隻好做不知道。”
徐貞手指著熏爐,壓著火氣和焦急質問,“你可知恁是甚麼?”
陸萱笑盈盈地道:“姐姐不說了麼,讓我別裝糊塗。我非但知道恁是甚麼,還知道是誰帶進宮來的。”
徐貞盯著陸萱,焦急的麵容緩緩變作了疑惑,“你甚麼意思?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至少也該勸勸陛下……”
“勸?”陸萱譏誚一笑,“當年陳皇後對陛下何嚐不是苦心相勸,可結果如何?這物事的害處,陛下能不知道?卻仍是要用?姐姐以為咱們勸就用?”
陸萱一連串的問話,頂得徐貞無一言可說,囁嚅了半晌,苦臉道:“難不成就由著陛下去,恁可是會要人命的!”
“如今因著丸藥的原故,後宮裏已有恁許多的妃嬪有孕。咱們這會勸,陛下聽不進去是肯定的。就是皇後,一直在旁虎視眈眈,介時一頂擅妒的罪名扣下來,咱們又失了陛下的歡心。姐姐不替自己想?難道也不替陽平君想麼?他可是好容易才有今時今就位置。”
提起兒子,徐貞不說話了。
雖然陸萱沒有明言,可她了不是傻子。陸萱心裏打得甚麼算盤,她心裏很清楚明白。現如今幾位皇子,論貴論長都沒人能越過自己兒子去,一但陛下有個好歹,恁張椅子的人選根本就不用多想。然而她終究與冉襄夫妻多年,心腸實在冷硬不過陸萱。
但一想起陳皇後和懿文太子的下場,再不忍她也忍了。
“姐姐。”陸萱握了她的手,柔聲寬慰,“你莫怪我心腸冷硬,我實在也是沒有法子。莫說咱們的夫君是皇帝,就是尋常人家,隻看我母親,明媒正娶的嫡妻,還養下了嫡子。一但見棄,又是如何?況且,前幾****還聽得令如說,陳家恁位小女娘,現如今隻好住馬棚裏,破衣舊褥也就罷了,竟連湯飯都是餿的。”
徐貞張口結舌,好半晌才道:“這是怎麼說的!好賴也是正妻,縱是她娘家倒了,一紙休書打發了也就是了。何苦這樣做賤人!”
陸萱冷笑道:“所以說,恁樣的男子才最可怕。當日他貪圖陳家權勢,情願入贅,在陳家少不得受些氣,如今陳家落了敗。可不一樁樁的都要討回來麼。就是陛下……”說到這裏,陸萱稍頓了頓,又把聲音壓低了三分,“看著是性情柔和,待人溫柔。何嚐不是朝秦暮楚。我姐姐與他少年結發,在封地吃的苦,姐姐你是看在眼裏的。可是他又何嚐多念著幾分,縱是我姐姐性子不好,手段毒辣了些。你隻看他待三位公主,到底是親生的,可上心半分?還有若娘當日因著受寵,沒少在我姐姐跟前受氣,陛下不也是過後就丟開了。現如今宮裏恁麼些小女娘,頭先還因著身子疲乏多歇在我這裏,或是姐姐恁裏圖清靜。然自舊年冬月起,姐姐也有眼睛瞧,他可往我這裏歇過幾回?白日裏倒都過來,還不就是為著讓我幫他看看奏本!”言談間,原本冰冷的眸子不自覺地凝起一絲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