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在深藍矩陣的消毒室裏數到第137塊瓷磚時，終於理解了腐爛的滋味。過氧化氫的刺鼻氣味滲入晶化皮膚的縫隙，像無數隻白蟻啃噬著神經末梢。鏡麵牆映出他右半身的機械態軀殼，齒輪咬合處滋生的菌絲正緩慢吞噬金屬光澤。這是獵殺配額用盡後的第七小時，靈力戒斷反應讓每個細胞都在尖叫。
\"你看起來像被車碾過的聖誕節彩燈。\"趙青陽的聲音從通風口飄進來。她倒懸著出現在觀察窗上，長發垂落成黑色蛛網，頸側的炸彈倒計時顯示剩餘71小時，\"心理評估課要開始了，乖孩子。\"
評估室被布置成懷舊風格。褪色的奧特曼壁紙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人形機械遞來溫熱的抹茶拿鐵。林秋的晶化右手自動掃描出飲料成分——綠茶粉混合著鎮定劑與記憶幹擾素。\"喝下去。\"天花板音響播放出母親臨終前的咳嗽聲，\"這是治療的一部分。\"
液體滑過食道的瞬間，他看見十四歲的自己站在學校天台邊緣。書包裏裝著被撕碎的數學試卷，遠處操場上傳來運動會進行曲。那時的風裏有槐花香，而不是現在充斥鼻腔的血鏽味。
\"編號0972，請描述昨天獵殺時的感受。\"護士機械的眼球彈出測謊儀探頭。
林秋的指甲摳進掌心，晶化皮膚卻感受不到疼痛：\"憤怒。那些變異體傷害了...\"他的聲音突然卡在喉間，晶化紋路爬上下頜骨強製改口，\"愉悅。切斷脊椎時的手感像捏碎新鮮蓮霧。\"
機械護士的打印口吐出血色報告單。趙青陽踹門而入，甩棍劈碎正在播放兒歌《蟲兒飛》的音響：\"別信這些心理暗示，他們在誘導你...\"
地麵突然塌陷。林秋墜入記憶回收艙，液態金屬包裹住晶化部位。深藍矩陣的AI用父親的聲音耳語：\"讓我們看看真正的你。\"
黑暗中有光斑炸裂。他被迫以第三人稱視角重溫獵殺場景——便利店那夜，自己割開變異鼠王喉嚨的瞬間，嘴角揚起的是快慰的弧度；三天前在廢棄地鐵站，故意放任趙青陽被藤蔓纏住，隻為觀察她戰鬥時的肌肉震顫；昨夜在安全屋，用晶化手指反複摩挲炸彈控製器，臆想按下按鈕時她頸椎斷裂的脆響。
\"你享受支配生命的權力。\"AI切換成母親化療時的虛弱聲線，\"承認吧，靈力覺醒不過是釋放了你心底的野獸。\"
液態金屬滲入晶化縫隙。林秋在劇痛中看見更黑暗的記憶切片：小學時把流浪貓關進微波爐，隔著玻璃觀察它抓撓內壁的軌跡；高中班主任車禍現場，他蹲在血泊裏收集飛濺的牙齒；母親咽氣前最後一次握手，他偷偷調快了鎮痛泵的流速。
\"不...\"他的聲帶被金屬侵蝕成機械音，\"這些是你們植入的虛假...\"
輕笑出聲，播放出便利店監控的真實錄像——當趙青陽被鼠群圍攻時，林秋曾有三秒時間可以施救，卻選擇優先獵殺側翼的弱小變異體。慢鏡頭顯示他的瞳孔在那一刻完全晶化，折射出冰冷的棱麵。
回收艙開啟時，趙青陽正用甩棍抵著研究員咽喉。她的左眼變成混沌的灰白色，那是過度使用「兵」字之力的代價。\"他們給你看了多少層記憶？\"她拽起癱軟的林秋，指甲掐入他尚未晶化的左臂，\"聽好，深藍矩陣會挑出你最不堪的念頭無限放大...\"
林秋突然咬住她手腕，晶化牙齒刺穿防護服。靈力隨著血液湧入喉管，他嚐到趙青陽記憶的滋味——孤兒院著火那夜，她反鎖了欺淩自己的護工；第一次執行清理任務時，故意漏殺變異體觀賞它們自相殘殺；昨夜在淋浴間，她對著鏡子練習被深藍矩陣處決時的微笑。
\"你看，我們是一類人。\"林秋鬆開染血的唇，晶化右手指向彼此心髒，\"你在我脊椎裏埋的微型炸彈，三天前就轉移到了自己肝髒吧？\"
趙青陽的瞳孔收縮成線。這是她最深層的秘密，連深藍矩陣都未監測到的保險措施。
警報聲撕破虛偽的寧靜。鼠群從通風管道傾瀉而出，這次它們舉著白旗組成的投降陣型。領頭的鼠王捧著一枚「鬥」字殘片，用林秋母親的聲音呢喃：\"孩子，殺戮救不了任何人。\"
林秋捏碎殘片的瞬間，靈力風暴掀翻整層樓板。趙青陽在瓦礫中抓住他腳踝，炸彈倒計時與她破碎的笑聲共振：\"歡迎來到地獄的下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