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中關村的科學院第一人
訪談丘寶劍
受訪人:丘寶劍
訪談人:楊小林
訪談時間:2007年5月22日
訪談地點:中關村丘寶劍先生家中
受訪人簡介
丘寶劍(1922—2009),廣西人。1949年4月畢業於浙江大學史地係地理專業。中國科學院地理研究所研究員。
楊:丘先生,請先談一談您是怎麼到科學院來的。
丘:好的。我是1949年從浙大史地係畢業的,畢業後北京外國語學校在杭州招生,我就考上了,分在英語係。那時剛解放,北京這個地方房子特別緊張,學校沒教室。1949年8月15日前後,外國語學校派我們到“華北人民革命大學”學習,地址就在現在西苑中醫研究院附近。那塊兒原來是北洋政府時期建的兵營,現在屬某中央機關。“華北人民革命大學”在北京一解放就開始辦第一期,這一期學員畢業以後就南下了,有上萬人。我們是第二期,一是學習革命理論,另外一個,主要是查清曆史。“華北人民革命大學”是臨時的,辦完了第二期就不辦了。等他們走了以後,1950年3月外國語學校就在此開學了。我1950年2月底入黨,回到北京外國語學校不久,學校就讓我當了英語係的秘書。後來又做過學生科的科員、人事處的秘書。
1950年5月,在前教育部所屬中國地理研究所的基礎上成立了中國科學地理研究所籌備處,主任是竺可楨,副主任是黃秉維。研究所於1953年初正式成立,所址在南京。我的專業本來是地理,根據當時的政策,就由中央組織部以技術歸隊的名義,把我調到了地理所。我並沒有到南京去,而是到了設在北京的《中華地理誌》編輯部。我還記得當時到院部報到時,負責接待我的是任知恕。同我一起調來的,還有我在浙大的同學左大康,他原在浙江省財經委員會工作,從杭州過來,所以比我晚到了一個星期。左大康後來在1984年當了地理所的所長。
這裏我要先講講《中華地理誌》編輯部是怎麼成立的。1952年,中國科學院應蘇聯科學院的要求,決定與他們合作編撰《中華地理誌》,《中華地理誌》編輯部就是辦這件事的機構。編這套書的總負責人是竺可楨,他是中國科學院的副院長,又是地理學界的頭兒。當時的中國地理學界、氣象學界,恐怕多數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孫,我也在內。我在浙大時讀史地係,竺老是校長,我和竺老有過接觸,他也認識我,沒想到我到了科學院以後歸竺老直接管。
《中華地理誌》編輯部剛成立時一個黨員都沒有,由周立三負責。他是地理所的副所長,也是代理所長。我到了以後,因為我是黨員,他就要我跟他做經濟地理。我跟他講,搞經濟地理要有自然地理的基礎,我的學業荒疏很久了,而且已經30歲了,還是搞自然地理吧。他同意了我的意見,就派我到上海去跟黃秉維學自然地理,因為黃先生是自然地理的權威嘛。當時已經定了黃秉維是將來地理所的所長,他這個時候在上海,在華東財委工作,還沒到地理所。當時還害怕他不來呢。黃秉維就叫我到南京地理所熟悉文獻,大約半年就回北京了。
左大康來了以後,周立三讓他做編輯部秘書,並要他跟自己搞經濟地理。我跟左大康在浙大時是同班的,關係特別好。他也不願意搞經濟地理。我給左大康出主意,想要擺脫開,唯一的辦法就是留蘇去。當時國家要派大批學生到蘇聯留學,誰都不好擋。就這樣,左大康要求去留學,周立三同意了,竺可楨也同意了。他就開始準備俄文,考莫斯科大學的研究生。他建議我接替他做《中華地理誌》編輯部秘書。我很支持他出國學習,就答應下來。這時,我人還在南京,本來準備10月中旬回北京與左大康交接工作。就在這期間,左大康被竺老找去,挨了一頓批評。
原來《中華地理誌》編輯部剛成立的時候沒有地方辦公,就借全國科聯的房子,在東城幹麵胡同。那個院落,進來後是一個大概十幾平方米的廳,我們就集中在那兒辦公。我們編輯部的這些同誌大多是新來的,北京沒有家,沒地方住。嚴濟慈先生的家離幹麵胡同不遠,他就把自己家四合院的前院借給我們住,他們家在後院。住了有半年吧。他家前院東麵有一排房子,南麵也有一排,可住人,西麵就是鄰居的院子了。嚴家養了四五條狗守院,我們搬進來以後,晚上一回來,狗就汪汪叫,吵得嚴家和鄰居們睡不好覺。這成了一個問題。再就是我們住的南院裏有一棵很大的棗樹,9月份棗子熟了,我們這裏有些剛來的年輕大學生,晚上一回來,就相互騎在肩膀上摘棗,夠不到就用石頭打。拋石頭就免不了甩到隔壁人家院子裏去了,人家就會來抗議,因此影響了鄰裏關係。
事情報到竺老那兒,竺老很生氣,就找我和左大康兩個說道說道。我那時剛好是在從南京回來的路上,左大康一個人去了。竺老跟左大康講,你們這些人怎麼這麼淘啊,我知道你是不會這樣做的,但是你要管住他們才好。好不容易人家把房子借給我們,無償地借給我們,你們這樣子不好。左大康在浙大上學時曾是學生會主席,竺老那時是浙大校長,打交道還挺多。我們都非常尊敬竺老,不過,該講的話還得講。他就跟竺老申辯:現在我們住的這個房子,睡的是行軍床,連桌子都沒有。現在任務很緊,我們在科聯那兒辦公,經常要開夜車,晚上回來就很晚了。陸陸續續回來,狗就接連著叫。影響人家,我也覺得不好。棗現在沒有了,不會打了。我們以後可以規定統一時間回來,吵就吵一次了。但是那些狗特討厭,我們晚上上廁所它也叫,不隻他們睡不著,我們晚上也睡不著。我們白天還要工作,休息不好,也是很大的困難。竺老一聽,也感到很為難。
後來,大概是竺老跟院領導和行政主管部門商量過,這時正好在西郊給社科四所造的房子已經造好了。竺老說可以給我們先去住,叫我們盡快把編輯部搬出城去!這個時間是在1953年10月中旬。
就這樣,竺老馬上就讓我們去看房子。我和左大康、曾尊固、李濤四個人就趕緊去看了。隨後,我們就搬過去了。
楊:丘先生,希望您能把看房子的事情說得細一點兒。
丘:我們那天從城裏到西直門,然後在西直門乘私人的燒木炭的汽車再往這邊走。那個車破舊不堪,而且不定時,人滿就走,車很小,每輛車也就坐六七個人,收多少錢記不起來了。
那時候中關村根本沒有路啊,從西直門出城以後,到白石橋,然後到頤和園,也就是白頤路。可是這條路那時走到黃莊就往西走了,往海澱那邊走了。往中關村就基本上沒有通車的路了。因為那時是10月份,地裏種的都是麥子,還沒怎麼長起來,高粱、玉米都沒有了。到了黃莊,大概就是現在海澱劇院附近,站在那兒,已經能夠看見四所的房子了。我們從這兒下車,摸著田間小路一直往北走。到了四所這兒以後,先找到負責基建的同誌,他說院裏已經通知他們,給我們一棟,讓我們挑。我們看了房子以後高興極了。這是由北而南、並立鄰接的四棟二層樓房。因為當時這四棟房子是給社科四所造的,所以後來有那麼一段時間大家都管這兒叫“四所”。我們就挑了最南麵的這棟,陽光最充足,房子也寬敞。樓上十幾間,樓下十幾間。樓上住人,樓下辦公。我們覺得這裏確實比城裏好多了,所以很快就決定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