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比我小的了。比如說,楊嘉墀的兒子楊瑞啊,李善邦的小兒子李建榮,鄧叔群的小兒子鄧鋼就更小了。當時沒有什麼來往,後來因為寫“特樓”的書或電視專題片,有了聯係,現在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這三座樓裏的子女中,有些現在已經是“明星”人物了。其實,當時14樓就有一位“明星”,就是趙忠堯的女兒趙維勤。她曾經在著名的兒童影片《祖國的花朵》中出演中隊長梁惠明。那首著名的歌曲《讓我們蕩起雙槳》,就是這部電影的插曲。我們家跟趙忠堯是同鄉,都是浙江諸暨人。我們剛搬到中關村,我父親探望的第一個人就是趙忠堯。但是,在他家我沒有見到那位“中隊長”。那個時候年齡有差別,看《祖國的花朵》的時候,我是小學二三年級,她已經在演中隊長了,應當是五六年級了吧。再加上她是女生,沒有什麼來往。我家搬到中關村時她已經上中學了。後來再見到她時,已經是2005年了,是為了寫一本關於“特樓”科學家的書,我去采訪她。她很熱情,介紹了很多情況,還給了我寶貴的資料。
需要說明的是,因為你讓我談“特樓”的情況,我就偏重說“特樓”的孩子。其實,那時孩子們的交往,主要是因為年齡相仿,愛好相近,住得相鄰等等。是不是“特樓”的,倒無所謂,那時也沒有這個概念。三座樓靠得近,有地利之便,來往多一些就是了。我們的朋友中,也有許多不是三座“特樓”的。
楊:當年你們眼中的那些科學家是怎樣的?
邊:在我們的眼中,我們那個時候隻知道誰是哪個所的,是誰的父親或母親。比如知道楊西的爸爸楊嘉墀是自動化所的,知道汪德昭在聲學所,他原來在電子所。郭偉明的父親郭慕孫,陳明的父親陳家鏞,都是化冶所的,就是現在的過程工程研究所。郭芹的父親郭永懷是力學所的,隻知道這些。至於他們具體幹什麼,一是小孩腦瓜不太往這方麵轉,另外一方麵他們的研究工作大都是保密的,誰都不說。那個時候不是叫“知道的不說,不知道的不問”嗎?當然後來才知道楊嘉墀搞人造衛星,郭永懷搞原子彈也搞導彈,汪德昭搞國防水聲。郭慕孫和陳家鏞雖然不是專門研究國防項目的,但是他們研究的很多東西也是為國防服務的。那個時候不太知道。所以我有一次問父親,他們是幹什麼的,我爸被我纏不過就說,他們是搞“上天的東西”。“上天的東西”是什麼?飛機、火箭、導彈、衛星,還是風箏、氣球?還是沒有搞清楚,但是知道大人不肯說,也就不問了。當時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態,並不太清楚他們在做什麼。
不過,畢竟是在中關村,孩子們逐漸長大一點兒了,也常常議論科學家,他們是研究什麼的,是從哪個國家留學回來的,有什麼成就等等。當然也議論他們的一些軼事。當時我們沒有感到這些科學家有什麼特殊,都是很一般的人。楊嘉墀、郭慕孫、陳家鏞每天早來晚走,上下班和別人一樣騎自行車。如果有不一樣,就是自行車是從國外帶回來的,很漂亮。有加快軸、速度表、裏程表。但不幸的是三年困難時期,好幾輛車都被人偷了。
郭永懷上下班不騎自行車,他是山東人,個兒高,戴著鴨舌帽,天天夾著皮包走著上下班,低著頭,背稍有一些彎,大踏步地走,每一步都一樣大。後來他坐汽車上下班了,我估計可能是到二機部之後上班遠了。汪德昭比較胖,常戴一頂過去幹部戴的普通帽子,也夾一個皮包,走路上下班。當時從孩子的眼睛中看科學家,隻知道這些,不知道他們具體幹什麼工作,有什麼意義。我記得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我還琢磨原子彈是什麼人搞的,我想科學院原子能所肯定是有貢獻的,但沒想到郭芹的爸爸郭永懷就是大功臣。放衛星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是“文革”中了。那年我從鄉下回北京探親,到楊西家去玩,還和她爸爸聊天。楊嘉墀一點架子也沒有,和我談了很多,就是不談衛星,那時候還是嚴格保密嘛。其實,我估計郭芹、楊西她們也不知道父親具體在幹什麼,隻是知道他爸幹的是保密項目,因為看到他們經常出差,而且都是偏遠地區。那時,這些孩子們也常常見不到父親,一家人想一起出去玩也是很難得的。王承書和張文裕的孩子叫張哲。張文裕有一段時間被派到蘇聯杜布納聯合研究所工作,王承書為中國的原子彈研製作了很大貢獻,她經常往大西北跑,一家人分三地。張文裕和王承書就給張哲買了許多玩具,可以跑的小火車,拚裝玩具等,讓他自己在玩中學。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楊:請談一談在少年時代的記憶中,有哪些與中關村有關的印象特別深刻的事。
邊:好,我就按曆史順序從前往後說吧。我們這些人,是隨著中關村的發展一點點長大的。我們那時對中關村的理解,就是“中關村等於科學院”,真正是適合搞科研的地方,適合學習的地方。
我們那時不懂那麼多科學上的事兒,小孩子感興趣的地方會與大人不一樣。先說一個小事,可能對研究中關村的曆史有用。現在的北四環原來不是一條馬路嗎?也就是正對著微生物所行政樓那個方向,在那二層小樓旁邊,原來有一排土房,賣煙酒雜貨什麼的,牆上用石灰寫著三個字:“中官邨”。我記得清清楚楚,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經常在這一帶玩。孩子嘛,是認真也罷,好玩也罷,這個“邨”字念什麼,就認真爭論過,有的說是“屯”,有的說是“村”。後來查字典才知道,它不念“屯”,而是“村”的別體字。另外在13樓甲門的西麵,當時有一個小門,很多人都走過那個小門,因為從那個小門一出去,過馬路就是中關村的32路汽車站,是很方便的。另外,聽李善邦的兒子李建榮跟我說,離那個小門不遠,地上曾有過一個小石碑,上麵刻著“中官邨”三個字。
我家搬來時,北區基本建設好了。中關村正在往南區發展。不過,中關村一小再往南邊,還基本上沒什麼建築。我初中是在北大附中上的,是走校的,每次都要沿著南區那條路走過來,眼看著四十幾號樓、五十幾號樓、八十幾號樓,還有幼兒園、中關村醫院一步一步建起來。還有82樓、83樓是百貨商店和副食店,都是看著它們陸續建起來的。還有,當時印象深的就是遊泳池。遊泳池是臨“文革”前不久才建成的,是郭沫若院長捐出稿費建的。還聽說14樓前麵花壇有一棵雪鬆是郭沫若親手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