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地方,雖非全部在赤俄支配下,然大部分近年更成英、蘇努力角逐地。以蔣介石被張學良監禁之西安為起點,即昔之長安,至蘭州為甘肅總督衙門所在地。再經甘州、肅州達安西,是一貫天山山脈北側之天山北路,自安西至哈密、吐魯番、烏魯木齊、伊犁,均有遠離中國本土之塞外感,越有名阿爾泰伊山脈,便達西伯利亞。與西伯利亞何處聯絡雖不可知,當在土耳古希伊鐵路附近,其處今已屬赤色範圍,故西域地方,古今皆可謂成問題之地。
與天山北路相對,有天山南路,為沙漠地,沿天山山脈之泰利姆(即塔裏木)流域至喀什噶爾。喀什噶爾乃西麵關門,其間沙漠如大海,是俗呼東土耳其斯坦(East Tukistan)或中國土耳其斯坦,中央亞細亞之代表幹燥地帶,從中國之行政區劃言,為新疆省,而喀什噶爾,似海路中之新加坡,為涵有各種民族、語言之人種展覽會場。
天山南北兩路有人所慣聽之地名,歐洲人則呼作絹街道或絹大路。往昔羅馬極愛中國絹,故稱中國為“絹之國”,大量絹絲或絲織品,由大隊商人由駱駝搬運往來,即此街道。由喀什噶爾越世界屋頂泊米爾高原[即帕米爾高原],向伊倫[即伊朗]而渡歐洲。一方當然更至印度等地。今中國絹絲輸出大減,而由近東歐洲地方輸入各地。據傳二千年前漢武帝為改良馬種,以黃金千塊,向大宛國購買名馬汗血,即由此輸入,並由此興遠征之師,達其目的。蓋欲討宿敵匈奴,馬為第一武器,非改良不可。馬在當時,似今汽車,又似戰車。然縱集合多數蒙種馬,仍未能服匈奴,而因此東西文化交流,亦然尚未發達之當時,概從此路往返,故不單為通商,思想因此得交流。大宛國即今Fekghama地方。
此雖一二千年前古話,然近埋於沙中之絹街道,又現新腳步,所謂縱貫中央亞細亞之大鐵道計劃,即思用鐵道使絹街道複活,以火車聯絡東西洋。十年前,我國政府曾委托瑞典大探險家地理學者海台因氏[即斯文?赫定]實地調查,計劃建全長約萬粁[即1000米]之大鐵道,若此計劃成功,則其價值更在西伯利亞鐵路以上,實與為世界交通一大革命。
閑話過遠,今回基點安西。從安西向西,約三四日路程即敦煌,亦本文之主。敦煌郊外,有唐時所詠:“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之玉門遺址,有送別詩:“西出陽關無故人”之陽關遺址。玉門關外即塞外,亦可說即外國,而敦煌為雙方接壤地,西域與相對文明國家印度、阿剌伯、羅馬等交通,因在海路未發達時,故不得不取此路,今此地雖已成僅二三千年之鄉村,然在二千年前漢時,則其盛況可從《史記》或《漢書》中想象之。敦煌二字名稱,有非常興旺意味,其外方乃沙漠之都沙州及以瓜為名之瓜洲[州],因此關係,敦煌確成東西文明之接合點,漢武帝時遣使張騫至西域,可說探險西域之元祖。
昔之敦煌與日本究有何關係,雖無明證,然若正倉院禦庫中,有五十張色彩鮮明之絨氈,織有從一號至五十號號碼,為天下珍寶,此種織物,即由隊商堆積駝背遠越沙漠,從敦煌經長安而至奈良者。又如聖德太子所用飾有毛雕之水瓶,決非日本之品,亦非中國之製,恐為比利時出產,則亦必經敦煌稅關之手。奈良朝時代遺品,皆帶沙漠遺韻,又如君士坦丁堡博物館所藏古漢鏡,模樣相同,即由中國本土,分給日本與土耳古[即土耳其,下同]者。土耳古之古鏡,亦必經此稅關,傳土耳古王室,不知世界之名鏡,而以為箱蓋,豈不可惜。
六朝時代,佛教東漸,以非常之勢,振興佛教,後來雖有回教[即伊斯蘭教,下同]、麻尼教[即摩尼教]及基督教之一種景教,相當的輸入,然在佛教東漸之際,傳教者概從西域入來,至中國本土,或止於敦煌以弘教,當時西域人才輩出,翻譯經典,以弘教法,佛堂之盛,亦屬當然,而以敦煌為中心,更無足怪。
晉之法顯三藏,入印求經,即經敦煌,出敦煌一步,即洛泊[羅布泊]大沙漠,其中有惡鬼熱風,《法顯記》中載有“空無飛鳥,地無走獸,無遮目之物,以死人之枯骨為標識而前進,第十七日,漸至鄯善(今Miran)而達樓蘭。”嚐長安出發同行十七人,而達求法取經歸國目的隻法顯一人。玄奘三藏,亦從安西出發,作十七年大旅行,歸國上表皇帝,得受如凱旋將軍之歡迎,馬爾珂樸洛氏[今通譯作馬可?波羅]亦經此地,其有名日記中寫沙漠事較詳。敦煌風俗、洛泊沙漠,此法顯蓋形容無遺之沙漠之幽靈,使虛空中充滿某種樂器之音,時如戰鼓,時如劍戟,音響淒淒,隊商被迷,或於夜間聞隊商群進之聲,黎明觀時,則寂無一人,描寫非常恐怖。總之步入敦煌,或由敦煌向西域,皆須渡此有關性命之沙漠,不獨法顯玄奘古時所談如此,即十九世紀末至本世紀初,關於歐洲探險家,亦如是說,如倫敦新聞社特派員夫來民峨氏。在其所著極有趣味旅行日記《韃靼》中,記自蘭州向西寧,稍南出青海而至喀什噶爾,越世界之屋頂泊米爾高原,經幾多冒險始達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