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先生確是個相當能手。”
蔣氏緩步而出,消滅行蹤於榆蔭後。
簡單午餐後,斯氏如約由蔣引導,正式訪王,一番應酬後,即請參觀新修窟,並出金一封,作為燈油費。住持歡喜答禮,起立引導。
“住持,我在歐洲已聞此千佛洞傳說,前數日來此,適逢公出,候駕返以求,從速觀覽,據聞有美術的考古學的價值,想必有世界評判的價值。”
道士聽斯氏所說歐洲考古學之言,完全不解,亦知自己離開時間,青年番僧曾受謝儀,故正在等候“高鼻、鳶兔眼,身體高大的白人”之再來。
“失迓勿罪,又承惠及番僧,謝謝。”
“何足言謝,當時承導觀石碑,即此石碑,已聞名世界,我友學者,曾研究此碑發表論文。”
道士不解何為學者之研究論文,答曰:“彼番僧昨已向沙漠各村托缽去矣。”
道士非常歡喜,為白人不惜自身,因為白人對已之修複,具有好感。
“不知革命當時,北京圖書館之敦煌經,不受損失麼?”
“那到[倒]不甚明了,據聞其優秀品,失之不少,日本派人去調查,在革命的前一年,當然未能全部調查。”
“敦煌方麵,不知情形如何?”
“那到[倒]很有趣味,1914年歐洲戰爭開始那一年,斯坦因先生,作第三回中央亞細亞之探險,又到了千佛洞,八年未晤的王道士,與斯坦因再會,非常歡喜,且流淚的[地]說道,可惜未聽先生最初之言,將全部賣與先生,而返[反]謝絕,最後被青龍威嚇、掠奪,將全部搬走,甚至危及性命,幸尚殘留寫經五箱,仍可奉獻先生。當然又換了若幹馬蹄銀,斯坦因亦知中間混有假物,然隻要有一部是真的,便已滿足,可說是王道士的好意,而我隻化了極便宜的布施而已,王道士由此回歸他山西省故鄉,買田置屋,度其餘年,我所知敦煌情形以此完了。”
“不知培氏[即前所說伯希和氏]又如何?”
“他已做了巴黎大學的教授,由敦煌帶歸的古寫經,分藏於國民圖書館及奇美博物館,英法兩國之研究若全部完成,則對東洋文化史,必然大有變化,可惜無機會,將他拿到日本來。然日本在往昔已傳入同一係統,遺傳迄今,有此一點,則對於鄰家之餐飯,自可不必垂涎,若法隆寺、正倉院,試問世界上,何處有這樣的寺院呢?敦煌果然有敦煌的趣味,然而日本全體,是世界文化之一大寶藏,這是可以自信的。”
“我聽了老先生的話,頗思到敦煌去觀覽一番。”
“是的,我雖老得如此,亦存有這樣夢想,年輕如君,尤應速去,我亦希望能實現此夢想,也許會有此時期的到來。總之,若不速去,恐怕會失去機會。最近新疆、甘肅方麵,赤色勢力非常彌漫,這亦不得不注意者。阿爾欽(Altyn-Tagh)山麓,說不定會勃發戰爭,在我目張開的期內,若能看到大同石窟、敦煌石窟能由日本之手修理發掘,作為大乘教教化、布西方之基地,則我心始得安心閉目,要是適逢其會,不妨拿出一打馬蹄銀,買回斯坦因的贓品,哈哈。”
主人又拿出白葡萄酒,斟滿我麵前一杯,並說道:“從葡萄酒,想起了唐太宗,他征服西域時,帶歸葡萄種子,種於禁苑之中,竟自作成八種酒,賜給群臣,也許是西域之釀酒法由是流行。長安到處是酒樓,恰像現在酒排間一般,更有所謂胡姬者,是碧眼之外國女子,李白詩“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渡[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現胡姬之代名是禪[嬋]。漸次緩步向北,見惡俗色彩與塗金之修複處,道士複引至貫通古文書秘庫之廣大窟院前,此處入口亦已崩落,佛像亦已經過化妝,道士很得意的指點口講,斯氏視線,當然不在此,而注意木扉,今聞道士言此窟院,原埋沙中,由彼修複完全出於道士敬虔崇佛熱誠,因對之致敬意。荒廢之千佛洞,由彼一人之力,能恢複到如是地步,確為非常功績,且本身依然對貧苦生活猶能滿足,此種神秘心理,非英國紳士所能了解者。談話中,已知道士無學無教養,知識範圍極狹,因之斯氏不以對中國知識有到官吏一般,說明自為考古學之忠實信徒,為學問關係,故追求中國之曆史的及考古學資料,有所發見,對世界文化史即有所供[貢]獻,故甘心艱苦探險旅行,而滿口驚歎道士信心之切,隻想起玄奘之事,如遇機會,極可利用,蓋對無學之道士,恰成極好攻具,故斯即假玄奘,說明自己旅行:“住持,人種雖異,然我為參拜唐代世界旅行者,同時可為大高僧之玄奘三藏。玄奘在十七年間,渡沙漠越高山,為取經文,不懼萬裏遠道,今在千二百年後,我是反道而從印度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