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3)

談談說說,不覺夏日之長,漸次天暗,話若中止。則言者聽者,俱感乏味。雖無望說得太長,還希聽到結果如何。“此間有我弟子從巴黎帶來白葡萄酒,不妨少飲一二杯,以增興趣。”主人一方說,同時取二玻[璃]杯,斟酒勸飲,並命女婢進晚餐,續說培氏事。

“培氏過三星期之學究生活,偶然自覺改入外交官途經,用以商販手腕。道士因嚐過前次馬蹄銀之味,已失卻處女性,自較斯氏交涉為易。培氏想自己雖未預計獲取多少,然至少須在斯氏一倍以上,至所費,則雖加一倍,實尚不足一卷之價。又因培氏被稱為“中國通”,長於華語,比之斯氏當然容易成功。總之,培氏在欲得功名之外,更為學問及學術界而出此,故呼之謂略[掠]奪或侵略,似覺可憐。”

“結果,歸入培氏手者,為四千五百至五千之數,繪畫與染織似包括在內,惟不似斯之隨便蒐集,而為一一自己過目者。漢文外,更西藏等雜多之語文。最有興味者,是在此秘室更北二窟,揭十三四世紀西藏式壁畫,發見漢文、蒙文、藏文、梵文、西夏文之古經卷,是意外之獲。鳴沙石室非常廣大,或尚有未經發見者。今且為培氏幹杯,彼誕生於五月,適為三十歲之誕辰,獲得如許贈物,是如何可喜之事。”

“那又不外是中國式的愚笨作風,也要為君講的。培氏將所得加以整理,睹了五月大祭禮,從事千佛洞壁畫及佛像調查與攝影,所用意於周到之預定次序,約經二個月,在五月二十左右,離開敦煌,而至訪古之長安,即今西安,更進龍門石窟。於十月初,出河南鄭州,始坐火車,如凱旋將軍,意氣揚揚重踏北京。收獲之大行李,當然運至安全地帶公使館。其得意可想而知。”

三十歲之培氏,血氣方盛,將獲得一部分一部分研究,一時衝動,思從速向學術界介紹發表。得公使同意,於公使館區六國飯店,作探險報告,一部分展覽,不似斯氏獲得後即逃回本國。培氏似忘卻道士叮囑不可在中國內地發表之言。公使館倒為宣揚國威,且宣傳文化,樂於如此。於是向新聞社、通訊社送情報,並向全國外交官及中國學者發請柬,時在北京秋盡冬來之季。

情報及預告,廣為宣傳,當日來會者有外交官及夫人及令媛,對西域織物均感珍奇,更有正威而臨場之北京老學者。中國幾經易世革命,文化亦變貌變質,然對所謂古物,隻知宋板程度。至唐代之物,讀不到版本,即寫本亦所未見。故一輩學者,對早被日本保存之唐經,群以為偽物。今所陳列,乃從六朝至隋唐,古色古香,將千數百之夢,現實現出,此又從何說起。從豪奢言,真豪奪之極,數多的佛典,均為當初翻譯之優秀品。還有所謂佚經數卷,從前但聞其名,是誰亦未曾見這實物者。例如:《古文尚書》,現在通行者,是唐之衛包改定以來之今字體孔傳《尚書》;此間陳列者,是古隸字之本物古文。

觀者目不暇接,致對伯希和之資識,競意拍手讚美。此為清末之事,故拖辮發而臨場之學者頗多,試思伯希和之得意如何,一輩有骨氣之中國老學者,對此無價之寶運往外國,言之齒冷,若清朝之複[覆]滅時亡命日本之羅振玉及端方氏等。

“當大正初年,不是在京都麼?”

“是的,因羅已來日本,後來對日本之敦煌學有極大恩惠。羅先生今見六朝黃麻紙之寫經,與端方先生興奮而發出怒聲。”

“羅先生,人類若能長生,自能目見一切。”

“端方先生,誠如公言,伯希和雖少年,卻作此可敬之事,此對我人之大學問與以大革命,卻是根本資料,都足增我人知識者。”

“羅先生,此乃國辱。中國之珍寶,今被白麵紅毛人運去,不可恥麼?”

“端方先生,雖說可恥,然學問原無國界可言,從發見此根本資料言之,不論誰氏之手,總之是天下之寶,得放其光華。”

“國士如君,亦作此言。學問固無國境,學者當有國籍,若放置不問,是我人恥,是我人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