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凝成的雨珠在嬰孩睫毛上顫動時，林墨的右眼開始生長翡翠藤蔓。那些藤須探入雨幕，從每滴雨珠中打撈出被淨化的記憶殘片——程師姐在初代藥園埋下蠱卵的黃昏、師尊遞出第一盞毒茶時顫抖的指尖、甚至楚風跪在青銅棺前剜出心髒的深夜。所有畫麵彙聚到嬰孩掌心，凝成顆跳動的菌種。
\"該播種了。\"程師姐的虛影從靈芝叢中起身，菌絲編織的手指拂過林墨空洞的右眼窩。翡翠藤蔓突然開花，花瓣飄落處，新生藥園的土壤裂開深淵——三千修真文明的殘骸在淵底沉浮，每具殘骸都生著與嬰孩相同的菌絲胎記。
林墨將菌種投入深淵，轉身時聽見初代宗主的嗤笑從自己左眼傳來：\"你不過造了個更大的藥爐。\"左眼的星砂漩渦突然暴走，吞沒方圓百裏的雨雲。被吞噬的雨滴在瞳孔裏重組成青銅巨門，門縫滲出熟悉的腐臭味。
嬰孩突然啼哭，聲波震碎翡翠藤蔓的花瓣。每塊碎片都映出未來的片段：菌種在深淵發芽，根係刺穿修真殘骸，長出三百六十株血靈芝；成年後的嬰孩跪在青銅巨門前，手中捧著的正是林墨潰爛的頭顱。
\"輪回未破，你亦是養料。\"初代宗主的聲音混著菌絲摩擦聲。林墨的藥鏟卻在這時生出發光的菌褶，鏟柄浮現程師姐臨終前刻下的血字：「菌言即真」。他猛然將藥鏟刺入左眼，星砂漩渦被菌絲填塞的刹那，聽見了真正的大道綸音——
是菌種在深淵下的私語。
翡翠藤蔓突然暴長，拽著林墨墜入深淵。在下墜的三千個晝夜中，他分解成菌絲的洪流：右眼化作孢子雲滲入修真殘骸，左眼凝成露珠澆灌菌種，脊椎的血靈芝舒展成遮天菌網。當菌絲刺入最後一個修真文明的核心時，他終於聽懂初代宗主的謊言：青銅巨門根本不是容器，真正的囚籠是修士們對長生的貪戀。
深淵邊緣，程師姐的虛影抱起啼哭的嬰孩。菌絲胎記突然暴長，裹著嬰孩墜入菌網。在菌絲接駁的刹那，所有血靈芝同時綻放，菌傘下的不是蠱蟲，而是曆代修士最純粹的求知欲——當年藥園女修劈開青銅門的初心。
新生藥園突然崩塌，化作菌絲洪流衝入青銅巨門。門內沒有上界也沒有輪回，隻有初代宗主枯坐的蒲團。他的道袍下擺長滿菌斑，掌心捧著的根本不是斬屍劍，而是半塊發黴的茶餅。
\"你來了。\"菌斑爬上他的脖頸，\"嚐嚐這杯茶。\"
林墨以菌絲形態接過茶餅，黴斑突然活化成星砂。他看見真正的曆史：根本沒有斬屍證道，初代宗主隻是個種茶人。那日暴雨衝垮藥園，他在泥漿裏撈出塊記載長生法的青銅殘片，菌絲胎記從此爬上右手。
茶餅在菌絲中分解，釋放出被篡改的記憶。林墨的菌網突然收縮，裹著所有修真文明殘骸凝成新的菌種。初代宗主的肉身開始風化，露出體內蠕動的青銅蛭蟲——這些蛭蟲的複眼裏，倒映著三百五十九個林墨自戕的場景。
\"該醒來了。\"程師姐的聲音從菌種內部傳來。林墨的孢子雲突然自燃，青焰順著菌絲燒遍每個修真殘骸。青銅蛭蟲在火中尖叫，化作肥料滲入新生藥園的土壤。
當最後一簇火苗熄滅時，嬰孩的啼哭再次響起。這次沒有青銅巨門，沒有星砂長河，隻有程師姐抱著嬰孩坐在真正的藥園裏。她腳邊的靈芝叢掛著露珠，林墨的藥鏟生鏽在籬笆旁，鏟柄纏繞的菌絲正開出細小的白花。
初代宗主枯坐的蒲團從地底冒出，菌斑已經消退，露出原本的茶香。嬰孩伸手抓向茶餅時，菌絲胎記亮起微光，所有血靈芝的菌傘同時轉向晨曦。
林墨以露珠的形態懸在葉片上，聽見地底傳來新生的菌語：這次，沒有修士，沒有蠱卵，隻有菌絲連接萬物生靈的呼吸。程師姐抬頭飲下那滴露，菌絲胎記在她瞳孔裏舒展成最本真的道紋——一株無需澆灌的靈芝，正在晨光中靜默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