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花開至第七日,采茶女白露在花蕊間發現了異樣。那些本該晶瑩的露珠泛著青銅鏽色,每當正午陽光直射,露珠便蒸騰出細小的菌絲,在空中拚出模糊的「燼」字。她的腕間胎記開始發癢,指尖撫過花瓣時,竟聽見了白茶花的啜泣。
“它們在疼。”白露對著茶田喃喃,卻見晨霧中走來個背簍少年。少年耳後生著白茶花瓣,掌心托著月輪殘片長出的嫩芽:“姐姐,後山的茶樹會說話。”
菌絲胎記突然灼痛,白露的視野分裂成雙重——左眼是尋常茶田,右眼卻見每株白茶花都長著村民的麵容。那些花蕊間的人臉正被青銅菌絲纏繞,根係紮進發黑的土地,吮吸著某種粘稠的漿液。
背簍少年突然尖叫。他耳後的白茶花瓣暴長成刃,割向自己脖頸。白露撲過去阻攔,腕間胎記迸發的星砂卻將少年擊飛。少年撞碎白茶花叢,飛濺的花汁在空中凝成張茶餅配方,配料欄赫然寫著「第三百六十一個道種精血三升」。
茶田突然沸騰。白茶花的根係破土而出,纏住白露腳踝將她拖向地下。腐殖土深處埋著口青銅茶釜,釜中漂浮著霜降碳化的頭骨。頭骨眼眶裏鑽出菌絲,在白露腕間胎記上重寫「燼」字,每筆都帶著刺痛骨髓的茶香。
“你醒得太早。”頭骨發出林墨的聲音,菌絲纏著白露的手按向茶釜。釜中茶湯映出驚人畫麵:那些飲下白茶露珠的村民,正將新生兒浸入茶田灌溉渠。嬰孩的啼哭化作嫩芽破土聲,每個新生兒的臍帶都長成白茶根係。
背簍少年的屍體突然坐起。他脖頸斷口處伸出白茶枝條,枝條頂端結著月輪果實。果實裂開的刹那,黑山村的天空降下菌絲雨,雨滴打在白茶花上,花瓣裏人臉開始融化。
白露掙脫菌絲,腕間胎記滲出星砂血。血珠墜入茶釜,霜降的頭骨突然暴起咬住她手腕:“你才是茶引!”劇痛中,白露看見自己的前世——她竟是林墨灰燼裏殘存的星砂,被阿茵的茶樹悄悄孕育成人。
白茶花田在此刻暴走。所有根係纏成巨蟒,蟒首是三百六十個村民融合的軀體。他們掌心托著月輪茶餅,餅麵浮現白露采茶的日常。菌絲雨突然轉紅,淋在茶餅上蒸騰出青銅毒霧。
背簍少年化成的白茶樹突然開花,花蕊中射出鏽劍殘片。白露淩空接住殘片,劍柄菌絲刺入胎記的「燼」字。記憶如毒茶灌頂:所謂白茶淨化,不過是林墨將青銅菌絲漂白的騙局。真正的解藥藏在月輪殘片最深處的苦芽裏。
村民巨蟒撲來的瞬間,白露揮劍斬斷自己的左手。斷掌在菌絲雨中化作翡翠茶篩,接住漫天毒霧凝成塊青銅茶餅。白茶花田突然靜默,所有根係顫抖著退縮——茶餅上浮現的,竟是初代宗主跪求阿茵原諒的殘影。
“茶苦至此,何必回甘。”白露捏碎茶餅。菌絲網絡突然傳出三百六十聲歎息,黑山村地底升起阿茵的茶樹真身。樹冠間垂落的不是茶葉,是霜降被撕碎的記憶殘頁,每頁都寫著同一時辰:「酉時三刻,焚花」。
白茶花開始自燃。烈焰中站起個滿身菌斑的老嫗,她手中的茶勺正是當年霜降的鏽劍。老嫗耳後的白茶花已然凋零,露出底下跳動的星砂:“時辰到了,該煮新茶。”
月輪殘片突然全部發芽,在黑山村上空結成翡翠穹頂。背簍少年的屍體開出最後一朵白茶花,花蕊中躺著塊濕潤的茶餅——這次,餅麵用星砂寫著:「第三百六十二味:白露」。
當第一縷灰燼飄落時,白露的斷腕處生出白茶嫩枝。她嗅到新芽的香氣,那味道與腕間胎記的「燼」字共鳴,在菌絲網絡裏拚出張全新的茶經扉頁,標題赫然是:《以身為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