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舅舅上班去了,幺妹對舅娘說:“舅舅的樣子好凶,說話也像吵架一樣。”舅娘說:“迤邐呀,你不曉得,你舅舅是個惡閻王,冒起火來哪個都整,我怕他,他說啥子就啥子,你惹到他不把你打的哈搓搓的,娃兒也怕他,好幾年了,他把娃兒一隻腳吊在門環上,讓你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沒頭沒臉的亂打,打的娃兒雞哇鬼叫。前幾年娃兒沒得工作,他說他辦病退,讓娃兒去頂替,沒得哪個娃兒願意,說以後老了難得跟他兩個扯皮。屋簷氺點點滴,他這樣對娃兒,你看他二天老了娃兒朗格對他。”

舅舅脾氣暴躁,幺妹從表妹的口中得到了證實。表妹說:“有一回幺老子來,爸爸不在家。幺老子去隔壁串門去了,飯煮好了,我們就吃的幹幹淨淨的,也沒給幺老子留點,幺老子回來看沒給她留飯,什麼也沒有說就哭著走了。老漢回來我給他講了,老漢抓住老媽就打,牙齒都給她打掉兩瓣。”幺妹驚詫道:“大舅舅那麼厲害?”表妹說:“老爸凶,在家裏沒得哪個敢惹他,老媽根本不是他的下飯菜。”從表妹的語氣中聽出她和母親的關係不好,禁不住說:“你媽對你不好?”表妹有點生氣的說:“我媽對我好不好關你啥子事嘛。”幺妹住口不說。

就是那次去舅舅家,一個住在附近的小夥子看上了幺妹,托舅舅介紹,舅舅當然義不容辭。可小夥子的母親不樂意,說幺妹身材瘦小,肯定沒什麼力氣,農村人要幹農活,沒力氣靠什麼吃飯,光是漂亮有什麼用。幺妹一聽可賭上氣了,是你兒子找我又不是我找你兒子,你不樂意我偏樂意。小夥子叫靳嶽鑫,他當然樂不可支。婆子媽勸阻不住,隻好把小夥子轟出家門,給了間破屋子叫他自立門戶獨立生活。小夥子不為所動,破屋子就破屋子,還是把婚結了。

說起舅舅一家靳嶽鑫很是熟識,靳嶽鑫說:“他們一家人我熟得很,你舅舅在家裏凶的很,動不動把家裏的人打的雞哇鬼叫的,可在外麵隨便碰上哪個都笑嘻嘻的。你表妹蔡昱姝和我是同學,她嫌她媽長的醜,從來不讓她媽媽去學校給她開家長會,在外頭走路,她媽媽走這邊,她就走那邊,從來不和她媽媽走一路。那個問題是恁格的,我從小就曉得。她的媽媽確實長的醜,一張柿餅臉,一個塌鼻子,兩個鼻孔還朝天,又矮侗矮侗的,真的長的難看。”幺妹頂了他一句:“你媽長的好看哦,還不是難看。”靳嶽鑫說:“好,不說了,不說了,我媽長的難看,難看……”

第三章

大舅舅喜歡喝茶,喜歡把茶葉丟進茶盞裏邊煮邊喝,誰動了他煮在爐子邊的茶盞,輕則挨罵,如果膽敢頂嘴,很有可能就挨打。隻要他下班回家,大舅娘就會動作麻利給他煮茶。大舅舅感覺吃飯哽,去醫院檢查是食道癌。醫生說這都是因為他喜歡喝燙茶,食道粘瞙長期受傷引發的。聽說了檢查結果,舅娘的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喃喃道:“朗格會得這種病哦,朗格會得這種病哦。”終忍不住嚎啕大哭,醫生說:“你最好忍住別哭,這種病最好別讓病人知道,不然影響治療效果。舅娘穩住哭聲但還是抑製不住傷悲,淚水還是牽起線線留。

人們對大舅舅說他患的是咽喉炎,大舅舅不是笨人,咽喉炎怎麼會住院,當好不容易抑製住淚水的舅娘走進病房,大舅舅就凶神惡煞的問她:“陳玉璽,我患的啥子病?你說!”舅娘愣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兒女聞聲進來,見舅舅是問她的病,都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舅娘小心翼翼的說:“醫生檢查是咽喉炎。”舅舅瞪起眼珠說:“莫把我當小孩哄,咽喉炎需要住院治療麼?用的著開刀麼?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癌症?你說!”最後兩個字簡直震耳欲聾。舅娘被鎮住了,愣怔的吐出幾個不連貫的字句:“醫生說……說……是……是……不是的……不是的醫生要你休息……休息……”舅舅幾十年的威風,舅娘一律順從,在舅舅的瞪視下,舅娘慌了手腳。舅舅什麼都明白了,他長歎了一口氣,緩和了語氣說:“你別慌,也別怕,我不會打你的。我知道你是對我好,一般得了癌症的病人,醫生都要求不要告訴病人。舅舅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舅娘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用毛巾給舅舅搽眼淚,口裏說:“不是的……不是的……醫生說醫得好,真的醫得好。你不要難過……你難過我心裏也不好受。要不,你打我吧,沒關係的,我乘的起你打……”舅娘急糊塗了,沒加考慮的話從嘴裏冒了出來。舅舅的眼淚又冒了出來,伸手拉住舅娘的手說:“你別說了,我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麼,這些年難為你了。你一心想嫁我,可我又給了你什麼。如果我不死,如果還有以後,如果我能好,我一定好好待你,現在隻對你說聲,對不起你了。”舅娘說:“我滿足了,滿足了,你把我從農村弄出來,這些年不曉得少吃了多少苦,你曉得老家涪陵的那些人,我和他們比,是糠兜跳到了米兜裏。雖然你脾氣不好,可隨便哪個都有脾氣。你各人安心養病,會好的。”舅舅又說:“我也不舍得打她,隻是脾氣不好,一生氣就忍不住動手。我知道女兒嫌你醜,時常惹你生氣,她年紀小不懂事,也許大點就懂事了,就知道當媽的不容易。”舅舅像交代後事似的“昱姝你過來。”女兒走到他麵前,舅舅繼續說:“爸爸死了,你可要聽媽媽的話,別再任性了,媽媽真的也不容易的。”蔡昱姝哭著說:“爸爸你不會死的,你死了我們朗格辦啊。”舅娘說:“你別胡思亂想的,哪裏恁麼容易就死了。”

蔡昱姝也覺得母親的話有道理,人哪裏那麼輕容易就死了的。父親對母親說:“我的病各人曉得,有幾個癌症病人醫好了的哦。”母親說:“無論什麼病都是三分藥七分養,自己好生保養,保持好的心情,慢慢的病就鬆活了。你沒聽醫生說麼,很多癌症病人都是自己把自己嚇死的。一聽說自己患了癌症,就提心吊膽的擔心自己活不長,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病就越發嚴重,你不把這病放在心上,輕鬆治療,病就好的快些。”幺妹沒想到,舅娘能說出這麼高深的話來。大舅舅生病住院,幺妹都在場,目睹了這一幕,心裏也很難過,可不知道怎麼勸說。

大舅舅生病住院,兄弟姊妹都來看他,舅舅舅娘姨媽姑爺有些幺妹還不認識,都是說些安慰安心養病的話,談話之餘。舅舅說他有件事情始終放心不下,眾人問是什麼,舅舅說起幺舅公,說幺舅公對這一家有恩,以後有機會該當報答他,舅舅的兄弟姊妹都說:“大哥放心,我們一定記住你的話,一定好生報答。”

從此天天舅娘都從醫院往返於家中,無論什麼人說什麼偏方可以醫治癌症,舅娘都會去弄來舅舅吃,什麼天鵝膽烹五花肉,什麼蜈蚣炒雞蛋,蛇膽煮團魚……說癌症病人不能吃雞肉,舅娘就跑老遠去買老鴨子燉湯給舅舅端來,天天如此,從不間斷。舅娘壯壯實實的身體也逐漸黑瘦了。舅舅不相信舅娘弄的單方能治他的病,不想吃她弄來的東西,可又不好拂她的意。為了讓她高興,自己盡量多吃點,在舅娘的盡心服侍下,經過開刀動手術,放療化療,舅舅的病慢慢好起來,慢慢的能吃東西,和正常人沒多少分別,身體也逐漸恢複正常,舅舅終於出院了,一家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舅舅住院期間,大表哥常來醫院,可他總咳嗽,幺妹問他:“你怎麼老咳嗽?”大表哥說:“支氣管炎,去醫務室看了的。”

大舅舅喝茶還是改不了老習慣,他還是把茶盅放在爐子上,把茶煮的滾燙才端起來喝。很多人勸他說:“蔡師傅阿,你這樣喝茶要不得哦,久而久之會傷害喉管的,弄的不好會引起你的癌症複發哦,如果那樣你就麻煩了,”舅舅笑笑說:“沒得那麼惱火。”

沒多久,舅舅又感覺吞咽東西困難了,去醫院檢查,果然癌症複發了。舅舅已經經受不起開刀放療化療的折騰了,幾個月以後,舅舅去世了。舅舅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幺舅公,要他的兄弟姊妹千萬記住,善待幺舅公。舅舅還沒有兌現善待舅娘的承諾,就散手而去了,盡管舅舅性格粗魯脾氣暴躁,但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第四章

舅娘還沒有擺脫失去丈夫的痛苦,大表哥又檢查出患了肺癌。這無疑給身心疲憊的舅娘致命打擊。

大表哥叫蔡昱駒。三十幾歲了還沒成家,兒時因玩**,走火打瞎了自己一隻眼睛,就因為這隻眼睛,讓他三十幾歲了還孜然一身。大表哥工作積極,政治進步,加入了共產黨當了幹部。而如今人們的眼光不再盯住幹部而是盯住大款了。表哥因為是黨員,相信鐵飯碗,不敢也不相信往資本主義的路上走會比走社會主義更有錢,一心維護工廠的利益。他的鉗工技術在區裏比賽得過第一。當初有人邀約他下海一起去闖天下。不知道他是害怕不敢還是要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也許是擔心那條路沒有待在社會主義的工廠裏保險。他要人家拿一萬塊錢給他,才敢和那人同流合汙。那時候政府才表彰萬元戶,沒多少人拿的出一萬元錢的現金。他對那人分析。多少年的經驗告訴他,政策改變隻是瞬間的事情。以前的很多的政策,沒有那種政策執行的時間超過了十年的。一會兒是誰發家誰光榮,一會兒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典型。一會兒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一會兒是馬尾巴的功能,一會兒又砍資本主義的尾巴……大表哥可不敢輕易涉足能使自己身敗名裂商場。讓他始料不及的是他依賴的工廠完蛋了。誰知道那麼大的企業會垮?會破產?這確實讓大表哥始料不及。因為那隻眼睛,又因為自己是下崗工,婚事就成了夏日的餘暉。

正當蔡昱駒認清當前的政策一時半會不會改變時。癌症則悄悄的吞噬了他是身體。“我怎麼就那麼倒黴哦,小時候玩**打瞎了眼睛,稍有點業績企業破產自己又下崗了,而今又得了癌症。”蔡昱駒不無悲哀的對幺妹說,“這下我玩了,徹底的洗白了。”幺妹勸他說:“還是動手術吧。”“動手術?”蔡昱駒說:“我老漢動了手術又多活了幾天?”幺妹說:“都是你老漢不聽勸告,他就喜歡把茶煮沸了喝,不曉得多燙,醫生說不可以那樣喝,那樣喝會損傷食道粘瞙,引發癌症,醫生說的話是有科學依據的,有啥子法?你老漢就是不聽。”蔡昱駒說:“反正我不動手術,死了就算了。”蔡昱駒徹底失望了,認定自己死路一條,堅持不動手術,等死。

很多親戚朋友都說動了手術還有希望,不動手術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很多朋友來勸他做手術,蔡昱駒一律拒絕。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著,哪怕隻有一線希望,都要盡百倍努力。可兒子不願意做手術,當母親的無能為力。丈夫去世時的淒慘情景出現在她的眼前,全身隻剩下幾根骨頭,一張變了形的臉上隻剩下一張皮。她害怕,害怕兒子也那麼淒慘的離開她,心裏總盤算著讓兒子動手術,醫生也說動了手術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果不動手術就連一點活下去的希望也沒有,隻有等死,她不願意讓兒子等死,找什麼人去勸他呢?如果兒子有女朋友就好了,可惜什麼都沒有,心裏這麼想,嘴裏就把這話說了出來。幺妹聞聽說:“大表哥曾經心儀過一個女孩,名字叫彭淑慧,早先是他的徒弟。他喜愛徒弟,不知道徒弟是不是愛他。大表哥不好意思表白,隻把那顆心藏在了心裏。後來企業破產了,他最終想鼓起勇氣說出心裏的話。那次正遇幺妹和靳嶽鑫在他們家做客,大表哥邀約靳嶽鑫去楊公橋堵彭淑慧,女徒弟的家在瓷器口。結果女孩被他們堵住了,但大表哥害口識羞的還是沒有把心裏的話表達出來。女孩走了,靳嶽鑫準備衝上去把女孩攔下,告訴女孩大表哥喜歡他愛他。可大表哥怕吃閉門羹拉住了靳嶽鑫。大表哥曾去過女孩的家,靳嶽鑫自告奮勇的提出陪他上女孩的家去,大表哥說他去了也還是難以啟齒。幺妹給舅娘建議,是不是去找那個女孩來勸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