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老幺不知道,老漢離開大姐家事情,還真與大姐夫婦沒多少關係。姚奇蘋蓋石棉瓦,從房子上掉下來,醫生說要住院動手術,不動手術就得癱瘓。可姚奇蘋不願意動手術,在床上躺了數月才勉強可以下地,走路一拐一拐的,下樓梯一隻腳是麻木的,不活動,隻能一跳一拐的蹦下樓。大姐的骨病日趨嚴重,閑談中時常說腰痛的直不起來。大姐身上時常散發著傷濕止痛膏的氣味。就是這樣,大姐也沒喊誰來把父親接去住幾日,更沒有攆走父親的一絲想法。是幺妹見姐姐走路都常撐住膝蓋扶著牆壁,步履有些艱難。見大姐服侍姐哥還要照顧父親。於是自作主張,想讓兄弟姊妹一個出點錢,二姐任逶迤和二哥李順明農轉非後什麼事也沒有做了,基本賦閑在家。他們在家閑著有時間,就想老漢如果去二姐家,兄弟姊妹一個拿點錢給二姐,就由二姐來照顧老漢。誰知二姐不同意,說以前在大姐家都沒人拿錢,如今老漢去她那裏要兄弟姊妹拿錢,人家會有意見的,二姐說:“一家兩個月,輪流轉。”這話傳出來,兄弟姊妹一家拿了點錢,老漢則沒人願意接起走。解鈴還需係鈴人,幺妹隻好買來空調電視機,專門給父親打整了一間屋……父親的毛病多,又懶又不愛幹淨,靳嶽鑫背著幺妹發牢騷說:“老漢的事情,還是該三個兒子來管,那時候兒子吃大米白麵,我們屋頭那個,吃的米數都數的清,雞蛋掛麵,湯都沒有喝上一口,現在體質差,經常暈倒,莫必吃大米白麵豬肉雞蛋的和吃白菜蘿卜紅苕葉的硬是沒有區別?喂條狗還會照家,精心喂養的三個兒竟這樣?這三個兒簡直就是白喂了。”話說的直白,還有點難入耳。牢騷被冠森霞聽了去,這才引任雪海自己說出了:“父親由三兄弟輪流贍養的豪言壯語。”老幺說出那樣的話來,不是很有點冤枉人麼。
大姐如今服侍老漢是有些力不從心了,兄弟姊妹能同心協力服侍老人,何樂而不為呢?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都有不想讓父親去長住下去的理由。二十多年來,至少每年都有超過半年以上的時間生活在這裏,老漢有六個子女,任曼麗覺得自己對天對地對良心,應該說問心無愧,再怎麼說空話也不該說到自己頭上。二十年了,母親生病,大姐拿的錢最多,父親在大姐家的日子,二十年中有大半的時間都住在這。沒想到老幺還如此說?甚至二兄弟還說:“老漢那些年做得動,盡幫你們做事情,如今做不動了,你們就不要了。”這話真讓大姐有些哭笑不得。父親從來不做家務,從五十八歲到八十三歲,二十多年的時間裏,他幫自己做過多少事情?說這樣的話,也真虧二兄弟想的出來。
第五章
二姐打來電話,說父親跌倒了,人有些不清醒,問幺妹怎麼辦。幺妹說:“送醫院呀。”二姐說:“光說送醫院,送醫院不要錢啊?”幺妹說:“你趕緊送西南醫院,我馬上來。”二姐說:“我給大哥去了電話,大哥說都八十歲的人了,送醫院有啥子用?”幺妹說:“不管他說啥子,你趕緊送,越快越好。”二姐說:“我給你二哥也去了電話的,他說他趕不回來,隨便我們送不送醫院,說人活了八十歲也可以了。”幺妹著急了,說:“趕緊送醫院!”二姐說:“老幺也說不送,也說八十歲了活的差不多了。”幺妹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二姐說:“我就沒給你姐去電話。”幺妹說:“別打電話問姐了,別打電話問姐了,趕緊送,我馬上到。”任逶迤還是給任曼麗去了電話,任曼麗叫她趕緊送,錢她帶來。
幺妹匆匆趕到醫院,二姐和父親也到了,經過各種各樣的檢查化驗,醫生說是輕微的腦梗塞引發的腦溢血,住院觀察後再決定治療方案。大姐佝僂著身子,大姐哥一跛一拐的攙扶著她。倆人二話沒說,來了就拿起那些單據去給父親辦理住院手續,任逶迤說:“姐,三個兒一個都沒來,你就給老漢辦入院手續了?”大姐說:“這病可得快輸藥快治,你等他們來,病不就更嚴重了嗎?”醫生輸好液,又拿來些中成藥給老漢服下。三姊妹在病床邊找椅子坐下,等兒子們來了商量怎麼辦。
臨床一位老人,看樣子比老漢年輕些。老人打起點滴,旁邊坐著位四十餘歲的男子,老人不斷**著,不停的用手捶打頭部,口裏喃喃著說:“我腦殼痛啊……我腦殼痛啊……”四十餘歲的男子說:“你吼啥子嘛吼!是要痛曬!你腦殼裏有血!當然痛喲!你忍忍就行了曬!”那語氣,就像大人嗬斥孩子,老人還是不停的捶打腦殼,麵對病床的一位婦女對男人說:“二弟,還是給老漢做開顱手術吧。做開顱手術,老漢還有點希望,不做手術老漢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難道就讓老漢等死?”女人說:“老漢買斷工齡不是有錢嘛?”男人說:“打牌輸都輸完了。”女人說:“年前我來看他不是說還有幾萬?”男人說:“真沒有了。”老人冒了句話出來:“還有六萬。”男人對老人吼道:“你的兄弟姊妹都來看過了,都說開刀沒得用得,到時候會人財兩空。”女人說:“你是他兒子,他是你父親,你怎麼可以去聽那些農民的話。”男人有些火了,說:“什麼農民,那是你的叔叔伯伯嬢嬢!”女人說:“不說那些,你把錢拿出來給老漢動手術,你是他的兒子!他的錢也在你手裏!”男人說:“我才是他的兒子麼?你還是女兒吔?你怎麼不拿出錢來。”女人說:“你是曉得的,我們那個軍工企業,工資就那麼點,千兒八百塊錢,哪裏拿的出錢來。當初爸媽離婚,我是判給媽媽,你也曉得,老漢以前怎麼樣對待我,再說你手上的錢本來就是老漢的,你就這樣忍心看著爸爸死?”正這時候老漢又喊起來:“哎喲,我的腦殼痛哦……我的腦殼痛喲……”男人很是不耐煩,轉頭說:“喊求你莫吼,你便要驚叫喚。”老漢不理他自喊自的,男人說:“你是不是?!你今天是不是要吼?!你信不信?!信不信……”那樣子好似要動手打人似的。女人搖頭歎息,醫生來了說:“你們考慮好沒有,這樣拖下去拖不過明天,不動手術隻有死路一條,動了手術還有活下去的希望。”男人問:“你們能保證百分之百?”醫生說:“那不可能,手術是有風險的,誰也不可能保證百分之百。”女人對醫生說:“我去想想辦法。”醫生說:“要趕快手術,拖不了多長時間,晚了就沒救了。”女人憂心忡忡往外走。任迤邐覺得女人有些麵熟,女人也看了幺妹幾眼,突然說:“你是任幺妹?”幺妹疑惑的看著她,確實想不起她是誰來。女人說:“二十多年了,在曾家岩你姨媽家……”“哦……你是那挨打的女孩。”幺妹終於想起來,女人說:“那次多虧你,不然我恐怕要被吊到天亮的。”幺妹問:“你父親怎麼啦?”女人說:“腦溢血。”幺妹說:“醫生說動手術,可得聽醫生的,腦殼可不比其它地方。我男人的三爸,也是腦溢血,動了手術,如今擔菜挑水樣樣能做,還去自由市場賣菜,如果不動手術,早沒人了。”女人說:“老漢對我不好,你曉得的,父母離婚,我又判跟媽,不想管他,終是老漢。可是我沒錢啊,國營企業效益不好,娃兒又讀書,實在無能為力,老漢原本買斷工齡有幾十萬,可他全給了兒子,我一分錢也沒見過,兒子沉迷賭博,前次來看他說還有點錢,如今他兒說沒有了。哎,看老漢痛的難受,終歸是親生老漢呀,今天回去看看,能不能借點錢,借錢也難……”女人走了幾步轉頭說:“那年謝謝你,你父親也病了?也是腦溢血嗎?可得抓緊治療。”
女人走了,看來這家人也重男輕女。人啊,怎麼有這麼多的家庭重男輕女呢。翌日,女人帶著錢匆匆趕到,可惜遲了一步,老人淩晨去世了。老人的兒子說:“早曉得你拿的來錢,我先找錢墊起,你拿錢來還,老漢也可能不會死。怪哪個嘛?還不是該怪你!”女人淡然的說了一句:“你也是人!……”
三姊妹去詢問醫生父親的病情,醫生說是腦溢血,幸虧送醫院及時,病情不很嚴重,但顱內存有積血,為了不留後遺症,醫生建議在顱骨上鑽個小孔把淤血引流出來,這樣手術小風險也小,如果同意就簽字。任逶迤說要等父親的兒子來,任曼麗和任迤邐覺得手術該當越快越好,於是大姐和幺妹就簽了字。小手術沒用多少時間,幾小時就出來了,隻是滿腦袋纏著繃帶,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大姐幺妹回家了。隻任逶迤在病床前。三兄弟先後到了,還不知道已經做了手術。老大說:“做不做手術我不管,你們幾個商量,要做就做,不做也沒啥,都八十歲的人了,你們看著辦。”任逶迤是個急性子,立馬就說:“錢呢?做手術不要錢麼?”大哥說:“錢六姊妹攤啥。”老二說:“大哥說做就做,大哥說不做就不做,我沒得意見的,錢反正你們拿多少我拿多少。”老幺說:“八大八十歲了,還動啥子手術哦,我們這些人隨便朗格活也難活到八十歲。我說就不動手術了,要動你們拿錢,我可沒得錢了。”
三兄弟吃飯去了。任逶迤數落起老漢來:“你看嘛,這就是你喜歡的心肝寶貝,就是你一輩子痛愛的兒子,幾十年來,兒子女兒對你如何,我不相信你心中沒有數……”任逶迤盡情發泄著心中的不滿。她原以為父親昏迷著,可注意看父親的眼睛,才發覺眼淚水順著麵頰汩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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