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噴著清香,綠的清香。自己被包裹在這綠綠的清香裏,好像是被剛摘下的新鮮棕葉包裹起來的一隻粽子。
今天是端午節。湖北蒲圻的當地人,就叫粽子節。早餐桌上,筷子們奔跑著衝粽子而去。棕葉的清香,筷子先聞到了。蒲圻人說話,也好像剛剛從地裏、湖裏、塘裏摘下的,透著新鮮。
早餐後,我們和蒲圻市領導在五洪山龍泉山莊開了半小時見麵會,書記說很高興〈新聞與寫作〉筆會在蒲圻舉行。這次大家來,正好可以利用名人效應,包裝和推銷蒲圻。蒲圻兩個字不好記,已經申請改名為赤壁市,也是想利用赤壁這個名牌效應來發展經濟。(近日,蒲圻市已被批準為赤壁市—編者)蒲圻通京廣鐵路、107國道和長江水道。全國擁有這樣綜合優勢的隻有三個市:武漢、嶽陽和蒲圻,而且這裏同時擁有山區、平原、湖區、丘陵。自然資源豐富,思想觀念不保守。我們歡迎各方名人來,希望對蒲圻產生一點美感,一點靈感和一點好感。接待方麵或有疏漏之處,但我們討好大家的心情是真的,情感是真的。
這裏市領導對蒲圻的介紹,包裹著實實在在的內容,就像包裹得實實在在的粽子。我這個對蒲圻一無所知的人,立刻知道這是一個坐上“京廣”可以通向現代化,坐上遊船可以通向古戰場的很有潛力的城市。尤其覺得又新鮮又實在的是書記用了“討好”這個詞。
我大笑起來,感受著一種簡化帶來的快感。
如果不用“討好”這個詞,那麼就得常規地、繞著圈地講上一堆話。聽者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對於常規的人皆用之的語言,人們早有了“抗藥性”。講的人特費勁,聽的人特沒勁。
而蒲圻市委書記說——討好。複雜問題簡單說——不不,其實很多事情本來並不複雜,隻是一種莫名的、簡單問題複雜化的思維方式,使我們的周圍天天都在生產大量的廢話。我常常想,我們本來可以少說很多的話!
我們本來可以活得更簡化一些,單純一些,更輕鬆自在一些。今天有人間我有名片嗎?我說“名片有”。身旁一位長者聽覺有誤,說:“你明天走?”我笑:“不是明天走,是名片有。”我想,隻有中國人講中國話才會自由自在地說出“名片有”。要是老外說中國話,準保得老老實實地說:“我有名片。”
越是在自由的狀態下,人的思想越是簡約,也越是多彩。我們的大轎車往赤壁古戰場馳去,景色越來越古樸。感覺裏,我們的車好像在時間隧道裏飛快地倒回去,倒回一千七百九十年,倒到公元208年的東漢末年。然後又坐上一艘船,叫“周瑜三號”。不遠處還有船叫“劉備二號”,上了岸就是“三國美食城”、“赤壁照相館”。雖然城不是城,館不像館,那船更是如何也考證不出周瑜或劉備的遺傳因子。我們還是笑了,為蒲圻人的不拘一格自由思想而笑著。
一切新鮮的、新生的總是令人愉悅的。即使幼稚,即使可笑,好比誰不喜歡孩童的可掬?
看了三國遺跡,又去看搭出的水滸城。上山時聽到古箏悠悠,我一路尋訪彈箏人,尋到的卻是兩隻大音箱。再看到“替天行道”幾個字,我一下子想不過來是漢末的豪傑在替天行道,還是梁山好漢在替天行道。蒲圻一日,從現代一下走進古代,從東漢末年直接走進梁山。我們坐在豪華輪“周瑜三號”上,大家偏說這是泰坦尼克號。說如果輪船沉沒,船上三四十人無一幸免。從撈上的一隻白色網球鞋,確認那是陳祖芬的。還有一名淹沒在江裏還在說笑話的,準保是李培禹。
一天下來,蒲圻的景致很“討好”了我們。蒲圻一路行,拍下來皆是明信片。人在蒲圻,也皆成明星——我是說,思想像星星般閃爍美麗。老有人向我要名片,我一邊說“名片有”,一邊心想“明天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