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複歸來?江靜潮初落,抹昏瘴不開。明朝望鄉赴.應見嶺共梅。
前者寫思婦對戍邊丈夫的懷念,後者寫被放逐的悲哀,情感真摯,形象鮮明,對仗嚴整,音律和諧,是成功的五言律詩。
沈佺期與宋之問的主要貢獻是在總結六朝以來詩律成就的基礎上,促成了五、七言律詩形式的成熟。如沈儉期的《古意》:
盧家少婦鬱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誰為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這已是一首完整的七律詩了。
(3)王績與四傑
王績與初唐四傑在詩歌創作上進一步突破唐初浮豔詩風的束縛,創作題材從宮廷開始走向廣闊的社會,取得了一定成績。
王績,字無功,因仕途失意棄官歸隱,創作了一些風格樸實、清新自然的田園詩,如《野望》: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倚?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輝。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又如《秋夜喜遇王處士》:
北場雲藿罷,東皋刈黍歸。相逢秋月滿,更值夜螢飛。
前者寫傍晚山野景色,抒發隋唐易代的感觸,寫景言情樸實真切。後一首寫勞動歸來,秋月下與故人相遇,其情其景,生動可感。
“初唐四傑”是指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他們的社會地位都不高,而且遭遇坎坷,廣泛地接觸了社會現實,所以他們的詩作具有真情實感,風格清新剛健,對齊梁詩風有很大的衝擊。
王勃,字子安,現存作品不多,但可以看出他已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一首廣為傳誦的名篇。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剮意,同是宦遊人。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宦遊人”之間的贈別,心情本是複雜的,但王勃變哀怨為豪放,把離別之情寫得雄健昂揚。字裏行間,表現了詩人寬闊的胸襟和遠大的抱負,把纏綿的兒女之情變為深情的慰勉和熱情的鼓勵,洋溢著積極向上的進取精神。
王勃的小詩《山中》:“長江悲已滯,萬裏念將歸。況複高風晚,山山黃葉飛。”寥寥二十字,含蓄凝煉,意境雄渾,氣勢悲壯,是極為成功的五絕。其《滕王閣詩》也是王勃的優秀詩作:
滕王離閣臨江渚,佩玉嗚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閑雲潭影日悠悠,揚換星移凡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詩中即景抒情,表現了物存人亡、歲丹無情的感慨,風格高昂,氣勢雄放,迥異於齊梁綺靡之風。
楊炯,四傑中他的詩數量最少,成就也最低。隻有幾首邊塞詩比較有特色,如《從軍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這首詩反映了當時許多士人向往邊塞生活、保衛邊疆的雄心壯誌。筆力蒼勁,音韻鏗鏘,不失為一首成功的五律。
盧照鄰,字升之,號幽憂子。他最為擅長七言歌行,《長安古意》是他著名的代表作。在這篇長詩裏,他以縱橫奔放、富麗鋪陳的詩筆揭露了長安上層社會的生活麵貌,“娼家日暮紫羅裙,濤歌一囀口氛氳。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揭露了權貴常宿市井娼家的荒淫,但又寓意深刻地指出,這一切都將以幻滅告吹:“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淩五公。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冗青鬆在。”詩的結尾寫道:“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說明統治者的豪華富貴,遠不如著書厲節的寒士自有樂趣,從而表現出對統治者的鄙視。這首詩文字上鋪陳描繪,氣勢的回環流轉,比喻、頂針手法的運用,都顯示了七言歌行的發展與提高,這正是盧照鄰的貢獻。
駱賓王也善作七言歌行,其《帝京篇》寫京都形勢之雄,宮闕之壯,王侯貴戚和遊俠娼家生活的奢侈荒淫,比盧照鄰的《長安古意》氣勢更為豪壯。
駱賓王還寫過一些邊塞詩,寫景抒情皆生動可感,如《夕次蒲類津》:
二庭歸望斷,萬裏客心愁。山路猶南屬,河源自北流。晚風連朔氣,新月照邊秋。灶火通軍壁,烽煙上戌樓。龍庭但苦戰,燕頷會封使。莫作蘭山下。空令漢國羞。
這裏不僅有立功邊塞的豪情壯誌,而且有邊塞生活的親切見聞。
《在獄詠蟬》是駱賓王的名作.藝術上很成熟: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彩,來對自頭吟。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洗。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這首詩是駱賓王被武則天囚禁獄中時所作,全詩采用比興手法,以蟬自喻,一方麵揭露統治者對他的迫害,寄悲憤沉痛於比興之中,宛轉附物,怊悵切情,另一方麵又表達了舉世皆濁,唯我高潔,而又不被人理解的複雜悲涼的情緒。這首詩用了六句對仗,嚴謹工整,語言凝煉簡潔,音調和諧,包含沉鬱哀傷的感情,富有感染力。
(4)陳子昂
陳子昂在初唐時期自覺地倡導詩歌革新運動,在理論和創作實踐上都表現了鮮明的創造革新精神:一掃六朝到唐韌的浮豔詩風。
陳子昂,字伯玉。他的理論是要求詩歌發揚批判現實的傳統,要求詩歌有鮮明的政治傾向和高尚充沛的思想感情及剛健充實的現實內容。陳子昂的詩歌刨作鮮明有力地體現了他的革新主張,《感遇詩》三十八首,正是表現了這種革新精神。這些詩有的諷刺現實、感慨時事,有的感懷身世、抒發理想,內容充實廣闊,感情充沛,風格剛健悲壯,一掃齊梁以來豔麗淫靡的詩風,為盛唐詩歌的繁榮開辟了道路。如《感遇》第二十九首:
丁亥歲雲暮,西山事甲兵。贏糧西邛道。荷戟爭羌城。嚴冬陰風動,窮岫泄雲生。昏噎無晝夜,羽檄複相驚。拳躅競萬仞,崩危走九冥。藉籍峰壑裏,哀哀冰雪行!聖人禦宇宙.聞道泰階平.肉食謀何失.孳藿蝤縱橫。
這首詩激烈抨擊了武則天開蜀山取道襲擊生羌的不義戰爭,詩中極言戰爭給士兵造成的痛苦和給人民造成的災難。
陳子昂的感懷身世詩,也寫得真切動人,如《感恩》(其二):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獨空林邑。朱蕤冒紫莖。退遲白日晚,嫋嫋秋風生。歲華盡搖落,芳意競何成?
詩中借草木零落比喻人生的苦悶,寄遇了自己理想壯誌。
難以實現的感慨,宛轉蘊藉,別具深意。《登幽州台歌》更是抒發了懷才不遇和壯誌難酬的悲憤情緒: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北國幽燕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詩人獨登幽州台,自然會引起自己抱負不得施展盼滿腔悲憤,這種情緒便深沉地寄寓詩中。全詩氣象宏偉,感情悲涼沉鬱,意境獨特,蘊含豐富,成為千古傳誦的名篇。
陳子昂的詩,一掃齊染浮豔氣息,在唐代詩歌史上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