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唐前期詩歌
中唐大曆前後的詩歌呈現一種過渡狀況,主要代表詩人是元結、顧況,他們是杜甫的同調,也是新樂府的前驅;劉長卿、韋應物以山水詩見稱,李益繼承了邊塞詩傳統。此外還有“大曆十才子”。
元結,字次山。他在文學上主張詩歌要“極帝王理亂之道.係古人規諷之流”,反對淫靡詩風.期望詩歌能達到“上感於上,下化下下”的政治目的。
元結以其反映當時社會生活和人民不幸的詩篇實踐了他的創作理論。在安史之亂以前,其《係樂府十二首》是代表性作品,如《貧婦詞》:
誰知苦貧夫,家有愁怨妻。請君聽其詞,能不為酸慎?所憐抱中幾,不如山下麂。空念庭前地,化為人吏蹊。出門望山澤,回顧心複迷。何時見府主,長跪向之啼。
詩中寫貧婦家門前的地,因為官吏常來逼租,竟然踩出一條路來,這位貧婦想逃入山野,卻又難以離家而去。這一心情,表現了廣大人民在統治者的殘酷壓榨下走投無路的痛苦。
經過安史之亂,元結與人民有了更多的接觸,對人民的不幸更進一步有所了解,作品中對人民疾苦的反映更加深刻。代表作是《舂陵行》和《賊退示官吏》。前者形象地描寫了戰亂之後道州人民傷亡疲敝的情形:
……州小經亂亡,遺人實困疲。大鄉無十家,大族命單贏。朝餐是草根,暮食乃木皮。出言氣欲絕,意速行步遲。追呼尚不忍,況乃鞭撲之!……
詩中譴責,官吏們的嚴刑苛斂,也表現了詩人順念人民,。寧肯違詔也不願逼迫人民的高尚情感。
在《賊退示官吏》中,詩人的感情更為激憤:
……今來典斯郡,山夷又紛然。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是以陷鄰境,此州獨見全。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今彼征斂者,迫之如火煎。誰能絕人命,以作時世賢?思欲委符節,引竿自刺船。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
詩中指出道州貧窮到連盜賊都不願掠奪的程度,而朝廷使臣還強迫官吏催租逼稅,指責朝廷使臣連盜賊不如。詩人還表示自己寧願棄官也不肯不顧人民死活去迎合統治者.表現了不與統治者同流合汙的高貴情操。
顧況,字逋翁。他也是一個關心人民痛苦的新樂府作者.他的主要作品《上古之什補亡訓傳十三章》,大都是針對現實生活的諷喻之作。其《囝》最為突出:
囝生閩方,閩吏得之,乃絕其陽。為臧為獲,致金滿屋。為髡為鉗,如視草木。天道無知,我罹其毒。神道無知,彼受其福。郎罷別囝,吾悔生汝。及汝既生,人勸不舉。不從人言,果獲是苦。囝別郎罷,心摧血下。隔地絕天,及至黃泉,不得在郎罷前。
唐時閩中有販賣奴隸的現象。一些官吏用殘酷手段把閩童害成閹奴,用以販賣致富。這首詩通過被掠充奴,父子相別的痛苦申訴,深刻暴露了統治者的慘無人道。
顧況的新樂府詩效法《詩經》,取首句一二字為題,並寫一小序標明主題,成為自居易新樂府“首章標其目”的先例。但他的新樂府詩沒有元結的多,反映現實也不夠廣泛,然而他的詩體多樣,語言吸收了民歌俚曲的特點,比較通俗流暢。
劉長卿,字文房。他的詩多寫貶謫飄流的感慨和山水隱逸的閑情,風格含蓄溫和,清雅洗煉,意境獨特。如《碧澗別墅喜皇甫侍禦相訪》:
荒村帶返照.落葉亂紛紛。古路無行客,寒山獨見君。野橋經雨斷.澗水向田分。不為憐同病,何人到白雲。
寒山古路,荒村野橋,人跡杳然.烘托出一種寂寞孤獨的氣氛。結尾二句言情,點明主題,景與情達到了和諧統一。
又如《尋南溪常山人山居》:
一路經行處.莓苔見屐痕。白雲依靜渚,芳草閉閑門。過雨看鬆色.隨山到水源。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
詩中寫他尋訪道人.在南溪山中一路所見的幽靜景色.洗煉清新,饒有風致。他的《逢黴宿芙蓉山主人》也是曆來傳誦的名作:“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寫詩人雪夜投宿山中貧寒人家的情景,短短幾句,不僅形象地描繪出了冬日山中日暮的景色,而且含蓄地表現了風雪之夜找到投宿之地的內心喜悅。語言精煉,形象鮮明,很見藝術功力。
劉長卿還寫過一些懷古傷今、表達自己受貶謫的失意心情的詩,如《長沙過賈誼宅》:
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漢文有道思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托古喻今,寓情於景,渾成深厚。
劉長卿也有少數反映現實的詩,但總的說來不夠深刻。
韋應物,他的生活經曆比較複雜,青少年時期有過一段狂放不檢的生活,安史之亂使他接觸了社會現實,《睢陽感舊》、《經函穀關》等詩寫安史之亂,表現了他對祖國命運的關懷。
韋應物寫了很多山水田園詩,最能體現他的藝術成就。他的田園詩並不僅僅是寄托潔身自好、樂天知命的思想,而且流露勞苦的關懷。如《觀田家》:
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幾日閑,耕種從此始。俱在野,場圃亦就理。歸來景常晏,飲犢西澗水。饑劬苦,膏澤且為喜。倉稟無宿儲,徭役猶未已。方慚不耕者。祿食出間裏。
詩人在描繪田園生活的同時,也反映了農家生活的艱辛,感情真摯,樸實自然,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
他的山水詩高雅閑淡,華而不綺,藝術成就一直為人所稱代表作《寄全椒山中道士》:
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
第一首詩寫將軍夜間射獵的場麵,暗用李廣見草中石誤以為虎而射之的故事,突出了將軍的英武。第二首寫輕騎雪夜追擊敵人,以月黑雁飛,漫天大雪的環境描寫為襯托,突出了戰鬥場麵的緊張感和將士們的豪情。
李益,字君虞。略晚於十才子時代。他的邊塞詩主要抒寫戰士們久戍思歸的怨望心情。如《夜上受降城聞笛》:
回樂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
再如《從軍北行》:
天山雪後海風寒,橫笛偏吹行路難。磧裏征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
這兩首詩通過回樂烽前似雪的沙磧,受降城外如霜的皎月,雪後的天山,青海的寒風,憂怨的蘆管聲、橫笛聲,表現了久戍將士思鄉的憂傷。
李益的詩藝術成就很高,豐富完整的形象,含蓄深長的韻味,和諧宛轉的音韻,精煉自然的語言都很接近王昌齡,後人往往把他們相提並論。
(2)現實主義詩人白居易
白居易,字樂天,自號香山居士。他是繼傑出的現實主義詩人,他繼承並發展了《詩經》和漢樂府。
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這首詩在藝術上獨具特色,通過各種客觀形象的描繪,表達了寂寞、苦悶的心情,平淡之中見神奇,確有“一片神行”的境界。他的七絕《滁州西澗》也很有名: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澗邊新生的幽草,深樹鳴唱的黃鸝,傍晚雨中的急潮,渡口自橫的小舟,都形象鮮明,將春雨中荒山野渡的景色,描繪得如同一幅優美的水墨畫,同時傳達出一種淡淡的空寂孤獨、悵惘情思。
“大曆十才子”指盧綸、吉中孚、韓翱、錢起、司空曙、苗發、崔峒、耿諱、夏侯審、李端。他們的詩歌很少反映社會的動亂和人民疾苦,大多數是唱和、應製之作。歌頌升平、吟詠山水、稱道隱逸是他們詩歌的基本主題。他們在當時影響較大:但總的說來,他們的藝術成就較低,僅錢起、盧綸的一些小詩還較為可取。如錢起的《省試湘靈鼓瑟》:
善鼓雲和瑟,嚐聞帝於是。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苦調淒金石,清音八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流水傳湘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