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苧衣衫鬢發焦。桑柘廢來猶納稅,田園荒後尚征苗。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
又如《亂後逢村叟》:
經亂衰翁住破村,村中何事不傷魂!因供寨門無桑柘.為點鄉兵絕子孫。還似平寧征賦稅,未曾州縣略安存。至今雞犬皆星散,日暮西山獨倚山。
再如《題所牆村含》:
家隨兵盡屋空存,稅額寧客減一分!衣食旋營猶可過.賦輸長急不堪聞。蠶無夏織桑充察,田廢春耕犢勞軍。如此數州誰會得?殺民將盡更邀勳!
山中寡婦因兵亂死去丈夫,隻能靠吃野菜而生活;村中老漢因戰禍死絕子孫,家產蕩盡;農村困戰亂桑柘被砍,春蠶不養,耕牛被征。在這種情況下,官府還照例向掙紮在死亡線上的寡婦、老漢急征租稅和徭役。在《再經胡縣城》中,詩人更憤怒地痛斥那些壓榨人民的官吏:“去歲曾經此縣城,縣民無口不冤聲。今來縣宰加朱紱,便是生靈血染成!”直斥統治者的紅色官服是人民的鮮血染成,在當時具有強烈的戰鬥作用。
陸龜蒙,字魯望。他寫過一些尖刻有力的諷刺小詩,如《築城詞》:
莫歎將軍逼,將軍要卻敵。城高功亦高,爾命何足惜!詩中諷刺將軍不顧民命以求高功,正話反說,顯得沉痛有力。又如《新沙》:
渤潞聲中漲小堤,官家知後海鷗知。蓬萊有路教人到,亦應每年積紫芝。
諷刺統治階級剝削無孔不入,也很新穎、尖刻。
羅隱,字昭諫。他寫一些警世通俗的小詩,如《雪》:
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易多!
瑞雪兆豐年,對貧苦勞動者來說卻成了災難。他的詠史詩《西施》也是寫得較好的詩:
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詩人反對把吳王夫燕的亡國之罪歸罪於西施,在當時確是比較有見解的翻案之說。
韋莊,字端已。他曾目睹耳聞黃巢入長安前後的事情,寫成了長篇敘事詩《秦婦吟》,壽中假托個被起義軍俘虜的婦女的自述,對進入長安的起義軍進行蔑和嘲笑,時起義軍所誅殺的公卿貴族則表示同情。但這首詩中,有些段落,在客觀上還是反映了曆史現實的部分真相,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官軍的腐敗和殘暴,並對此表示憤慨。如下一段:
路旁試問金天神,金天無語愁於人。……一從狂寇陷中國,天地晦冥風雨黑。案前神水咒不成,壁上陰兵驅不得。閑日徒歆奠饗恩,危時不助神通力。我今愧恧拙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寰中簫管不曾聞,筵上犧牲無處覓。旋教魔鬼傍鄉村,誅剝生靈過朝夕。妾聞此語愁更愁,天遣時災非自由。神在山中猶避難,何須責望東諸侯?……
這段神怪的自白,顯然是諷刺那些不敢和起義軍交鋒,卻躲在深山誅剝普通百姓的官兵。
這首敘事長詩結構完整嚴密,語言生動流麗,具有較高藝術成就。韋莊現存的詩,大多是懷慕往昔繁華的生活或抒發及時行樂的頹廢心情,但有些絕句,在藝術上頗有成就。如《古離別》:
晴煙漠漠柳蓼霧,不那離情酒半酣。更把馬鞭雲外指,斷腸春色在江南。
又如《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烏空啼。柳依舊煙籠十裏堤。
這些詩,無論寫離情,還是寫懷古,都流露出傷的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