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北宋詩歌(1 / 3)

宋代文學以詞最為著名,雖然詩的成就不如唐代突出,但也並未衰竭,且有自己的特征,即結構和語言上形成了散文化、議論化的傾向。自明以後,詩人有宗唐、宗宋之爭,即表明了宋詩的這一種獨特風貌。

宋初,西昆詩派占據詩壇,他們繼承晚唐五代以來的浮靡文風.片麵追求形式美。由於缺乏真正的生活感受,寫出來的詩內容單薄、感情虛假。在這種詩風盛行的時候,能獨樹一幟,不隨波逐流的是王禹傅。

王禹傅,字元之。他是宋代最早提倡繼承杜甫、白居易現實主義傳統的優秀詩人。他寫,不少揭露社會矛盾、同情人民疾苦的詩篇,如《感流亡》:

謫居歲雲暮,晨起廚無煙。賴有可愛日,懸在南榮邊:高春已教丈,和暖如春天。門臨商於路,有客憩簷前:老翁與病人,……道糧無鬥粟,路費無百錢;聚頭未有食,顏色頗急寒。試問“何許人”?答雲“家長安,去歲關輔旱,逐熟入穰川。婦死埋異鄉,客貧思故園。故園雖孔邇,秦嶺隔藍關。山深號六裏.路峻名七盤。繈負且乞丐,凍餒複險艱;惟愁大雨雪,僵死山穀間”。我聞斯人語,倚戶獨長歎;爾為流亡客,我為冗散官;在官無俸祿,奉親乏甘鮮。因思筮仕來,倏忽過十年;峨冠蠹黔首,旅進長素餐。文翰皆徒爾,放逐固宜然。家貧與親老,睹爾聊自寬。

這首詩是王禹傅貶官商州時寫的,描寫一家饑民因災荒流落異鄉的悲慘情景,流露出詩人對他們的同情,並深感自己十.年仕宦,也無異於是勞動者的蠹蟲,對自己進行了譴責,表現了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的良心,這也是對那些無功食祿的官僚們的諷刺。這種心情在《對雪》中有更充分的體現:

……因思河朔民,輸挽供邊鄙:車重數十斛,路遙數百裏,贏蹄凍不行,死轍冰難曳,夜來何處宿,閿寂荒陌裏。又思邊塞兵,荷戈禦胡騎:城上卓旌旗,樓中望烽燧,弓勁添氣力,甲寒侵骨髓,誇目何處行,牢落窮沙際。自念亦何人,偷安得如是!深為蒼生蠹,仍屍諫官住。謇詩無一言,豈得為直士?褒貶無一詞,豈得為良史?不耕一畝田.不持一隻矢,多慚富人術,且乏蛋邊議。……

詩人從年終大雪想到了送軍糧的河朔民夫和荷戈守衛邊塞士兵的痛占,從而引起自己不能為倒家出力的愧疚。

他的詩,直寫所見所感,平易樸素,不事雕琢,已初步表現出議論化和散文化的特色,成為詩文革新運動的先驅。

北宋詩文革新運動在梅堯臣、蘇舜欽、歐陽修那裏取得了重大成就,取代了西昆體在詩壇上占據了統治地位。

梅堯臣,字聖俞。他反對西昆體文風,在理論上強調詩歌要發揚《詩經》現實主義精神,在實踐上,他創作了一些反映現實生活中勞動人民遭受剝削和壓迫的詩篇,如《汝墳貧女》:

汝墳貧家女,行哭聲淒愴。自言有老父,孤獨無丁壯。郡吏來何暴,縣官不敢抗。督遣勿稽留:龍鍾去攜杖。勤勤囑四鄰,幸願相依傍。適聞閭裏歸,問訊猶疑強。果然寒雨中,僵死壤河上。弱質無以托,橫屍無以葬。生女,不如男,雖存何所當。拊膺呼蒼天,生死將奈向!

郡吏抓丁,老弱也不放過,衰弱的老父拄著拐杖仍未幸免,結果在寒雨中凍死在壤河上,剩下一個貧弱孤女,無依無靠,怎麼生活下去?詩人通過這一典型事例,表現了勞苦人民的不幸,揭露了統治者的殘暴罪行。又如《陶者》:

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

短短四句,從一個側麵直接揭示了貧富階級對立的尖銳程度。

梅堯臣還有許多寫景詩,意境新穎,饒有情趣。如《魯山山行》:

適與野情愜,千山高複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處?雲外一聲雞。

晚秋山問,曲徑通幽,景色蕭落,襯托出獨行人的寂寞心情。

蘇舜欽,字子美。與梅堯臣齊名,時稱蘇梅。與梅詩的委婉閑淡不同,蘇詩粗獷豪放,指陳時弊,大膽痛快,如《城南感懷呈永叔》:

……所見即可駐,所聞良可悲。去年水後旱,田畝不及犁。冬溫晚得雪,宿麥生者稀。前去固無望,即日已苦饑。老稚滿田野,斬掘尋鳧茈。此物近亦盡,卷耳共所資。昔雲能驅風,充腹理不疑。今乃有毒厲,腸胃生瘡痍。十有七八死,當路橫其屍。大彘咋其骨,鳥鳶啄其皮。胡為殘良民,令此烏獸肥?天競豈如此?泱蕩莫可知。高位厭梁肉,坐諭攙雲霓。豈無富人術?使之長熙熙?我今饑伶俜,憫此複自思:自濟既不暇,將複奈爾為!愁憤徒滿胸,嶸鉷不能齊。

災荒之年,災民饑食野草,餓莩遍野,而統治者卻不顧人良死活,飽食終日,空談誤國。詩人直陳所見所聞的悲慘景象,對統治者表示了極大憤慨。

蘇舜欽的許多寫景抒情詩,意境也頗為開闊,如《中秋鬆江新橋對月》:

月晃長江上下同,畫橋橫絕冷光中。雲頭豔豔開金餅,水麵沉沉臥彩虹,佛民能為銀。世界,仙家鄉住玉華宮。地雄景勝言不盡,但欲追隨乘晚風。

蘇詩以感情奔放,直率自然見長,但不夠精煉,缺少含蓄的韻致。

歐陽修,字永叔,號醉翁。他是北宋中葉文壇領袖,對北宋詩文革新運動作出了重大貢獻。他力矯西昆體的浮豔詩風,主張詩文裏有充實的內容和平易流暢的語言。在表現手法上,他常常以文為詩,有議論化、散文化傾向,語言自然流暢。但有時由於過分散文化,以致有些詩缺乏生動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