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縣近海,海濱產鹽。清廷規定,鹽業隻許官賣,是一批經官家核準的鹽商的專利。鹽價甚高,民眾也無可奈何。濱海貧民,有的私自取鹽出賣,稱為販賣私鹽。板橋《濰縣竹枝詞》雲:“可憐北海窮荒地,半簍鹽挑又被孥”,寫的便是這類鹽民。一次,一個富商拿到一名“半簍鹽挑”的貧民,扭送縣衙告狀。富商盛氣淩人,說前任知縣如何如何,對於犯了王法者,理應嚴懲不貸。富商素知鄭板橋偏袒貧民,此次有真憑實據,就想看他如何發落。
鄭板橋胸有成竹地說:“示眾如何?”富商點頭答應板橋說:“就在你店前示眾如何?”富商大喜。板橋又說:“就在你店前示眾三日如何?”富商則大喜過望。
示眾之日,板橋以蘆席作枷,蘆席上黏著板橋所作書畫,每日更換,均為精品。一時觀者如堵,富商門前路為之塞,無法營業,過路行人都對富商罵聲不絕。到了第三天,富商隻好求板橋放了貧民,了結此案,但店中已損耗若幹了。
鄭板橋微服私訪,遇書生某某。書生長歎,說命運不佳,板橋細細盤問,才知道從小與某縣吏之女青梅竹馬,兩情甚篤,兩父母做主,從小定親。長大以後,書生家道中落,女方父母賴婚,已向縣衙告狀。
板橋回衙,恰巧此縣吏送銀若幹,至後堂求板橋對此案能曲為周全。板橋見此女姣好,就要收此女為義女,問縣吏意見。縣吏連連感恩。板橋又說當擇佳婿,由本官選定如何?縣吏因板橋已收銀兩,想必另許高門,又是連忙感恩。板橋私問此女意見後,以義父名義許配此女給那位私訪過的寒士,並以縣吏所贈銀兩若幹為辦理陪嫁之資,使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樣,鬧得那位縣吏尷尬萬分,百姓卻拍手稱快,一直津津樂道到如今。
雍正三年,鄭板橋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一個自由人,在遊曆了長安、洛陽等地後,來到了大清國的京師——北京。
北京是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鄭板橋要賣文賣畫,自然要到京城來,才有銷路。他在這裏逗留了一段時間,交遊廣泛。可是由於他性格狂放不羈,隻和一些誌同道合者,也就是樵夫、漁翁合得來,卻與達官貴人格格不入,最終不能得誌。
鄭板橋與那些得道的高僧、羽林子弟遊玩,情投意合,每每放言高論,激濁揚清,臧否人物,隻是博得了一個“狂名”,京城的正統社會肯定容不下他,幹謁的路途也就阻塞了。
他在《自譴》-詩中說:
“束狂入世猶嫌放,學拙論文尚厭奇”,委屈地說自己約束狂放的性格來對待世事,還被人嫌惡為放蕩;他假裝笨拙地評論文章,又被人厭棄為怪奇。
所以,鄭板橋一時無所適從。
這個社會對他誤會太多,簡直讓他哭笑不得。
他對仕途灰心厭倦,寫下了《燕京雜詩》:“不燒鉛汞不逃禪,不愛烏紗不要錢。但願清秋長夏日,江湖常放米家船。”他要學宋代書法家米芾那樣,擺脫金錢和官位的煩惱,帶著幾卷圖書一支筆,遊蕩於江湖之上。
他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寫出了廣為流傳的《道情十首》。
“道情”的創作不拘一格,或七言,或四言,或雜言,重在以通俗語言點破玄機,啟人了悟。
如張三豐之《道情歌》所雲:“道情非是等閑情,既識天機不可輕,先把世情齊放下,次將道理細研精。”
而鄭板橋的道情也是同樣寓意深刻,深入淺出,用明白如話的文字,以勸人勸世為宗旨,以超脫不羈的情懷,諷古警今,超脫於世俗名利之上,以達到無求無爭、自由自在的境界,表現出對功利主義,仕途之路的淡漠與蔑視。所以,板橋道情才人見人愛,無論是文人雅士還是平民百姓都對它青睞,乃至曆代不衰,有著旺盛的生命力,經過一代又一代的流傳,仍然萬古常新。
《道情》第十首是最後一部分,道破了寫作者的苦心。
撥琵琶,續續彈,喚庸愚,警懦頑,四條弦上多哀怨。黃沙白草無人跡,古戍寒雲亂鳥還,虞羅慣打孤飛雁。收拾起漁樵事業,任憑他風雪關山。
所以,鄭板橋過了十年“掩柴扉,怕出頭,剪西風,菊徑秋;看看又是重陽後。幾行衰草迷山郭,一片殘陽下酒樓,棲鴉點上蕭蕭柳。撮幾句盲辭瞎話,交還他鐵板歌喉”的逍遙生涯,這也是怪味板橋的特色。
鄭板橋以一個名士智者的眼光,回顧曆史,指點江山,上自唐虞,下至明朝。曆數了曆朝曆代的興亡交替。真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詠歎曆史英賢名流,操勞忙碌,鞠躬盡瘁,最後還是一場春夢;
他崇拜莊子與老子的清靜無為,逍遙自得。漫漫五千年的曆史,都化作塵土,到頭來隻是萬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