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江總督是個肥差,在外放的封疆大臣中位置顯赫,曆來為官場中人矚目。然而馬新貽接到朝廷任命他為兩江總督的任命書,心裏卻高興不起來。
眾所周知,太平天國起事後迅速坐大,盤踞江南數年,多虧曾國藩編練的湘軍才幫清廷奪回了半壁江山。太平軍失敗後,曾國藩奉朝廷之命調到北方督辦直隸、山東、河南三省軍務,騰出的兩江總督寶座,卻是一把帶刺的椅子,誰坐上去都不會舒坦。曾國藩經營江南多年,湘軍勢力如日中天,漸成尾大不掉之勢。調走了曾國藩,還留下個曾國荃,此人在曾家兄弟中排行老四,倔強狠毒,野心勃勃,還是個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倚仗攻占金陵有功,居功自傲,連皇帝老子也不怎麼放在眼裏,何況是仕途資曆不深的馬總督。
馬新貽(1821-1870),字穀山,回族,山東菏澤人,道光二十七年進士,太平軍起事之初還是合肥知縣,數年間官運亨通,沿著當官的階梯一步步往上走得特別順暢,連續升任安徽按察使、布政使、浙江巡撫,很快完成了仕途上讓人豔羨的三級跳。
馬新貽任兩江總督後,深諳自己所處的險惡處境,絲毫不敢怠慢,尤其注重軍隊建設,專門操練了四營新兵,清一色洋槍洋炮裝備,規定每天操演十二小時。每月二十五日,馬新貽都要親臨練兵場校閱,觀看那些士兵用洋槍打靶。
兩江總督署舊址被太平天國占做天王府,太平軍潰敗時,天王府被曾國荃率湘軍拿下,將金銀珠寶搶劫一空後放火焚燒,使之成為一片灰燼。因此總督行轅暫設在江寧府衙門。從總督行轅到士兵操練的校場有一條便捷的箭道,每次馬新貽去校場,都是走這條青石板鋪成的箭道。
這天也不例外,走的仍然是箭道。當時正值夏天,前幾天剛落了一場雨,太陽一出,天氣悶熱至極。馬新貽在校場看完士兵的操練後,和往常一樣步行回署。
馬新貽當官名聲不錯,親民意識也比較強,每次他去校閱士兵操練,都允許城中的老百姓觀看,因此每月二十五日,校場四周人頭攢動,車水馬龍,煞是熱鬧,形成了江寧城的一道景觀。這天,馬新貽正走到後院門外,忽然從圍觀的老百姓中躥出一個人來,迎麵朝他跪下,請求青天大老爺施舍。馬新貽認出此人是已經給予過兩次資助的王鹹鎮,便沒有理睬,繼續往前走,任由手下巡捕將王鹹鎮拉開。
再走幾步,迎麵又躥上來一個漢子,一邊高呼“冤枉”,一邊迅猛地朝馬新貽撲來。沒等周圍的護衛作出反應,那人已經撲到了馬新貽身邊,抽出一把匕首,隻見白光一閃,匕首已經插入了馬總督的右肋,有人聽到“啊呀”一聲,馬新貽撲倒在地,鮮血汩汩流出。跟隨的侍從見狀慌了,一擁而上,有的抓辮子,有的奪匕首,將那個凶手死死扭住,奇怪的是凶手似乎並不想逃跑,嘴裏喃喃說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朝,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
此時被刺的兩江總督馬新貽蜷縮在地上,麵如土色,生命危在旦夕。幾個差弁弄來了一塊門板,將他抬入總督署上房。此時馬新貽的呼吸已變得急促,自知命不能保,他口授遺疏,令嗣子毓楨代書,請江寧將軍魁玉代呈朝廷。當天下午馬新貽便命喪黃泉,駕鶴西歸了。
消息傳開,清廷朝野上下為之轟動。
最為惱怒的恐怕是慈禧太後。太平天國敗亡後,慈禧為了抑製湘軍日益膨脹的勢力,采取摻沙子的辦法特意安排馬新貽任兩江總督,啟程時傳有密旨讓馬新貽調查湘軍攻陷天京後金銀珠寶的去向。沒想到這道密旨竟成了心腹大臣馬新貽的催命符。
慈禧太後火速從天津傳來曾國藩,問道:“馬新貽這事豈不甚奇?”曾國藩不敢抬頭,誠惶誠恐回答:“是,這事甚奇。”慈禧又問李鴻章有什麼看法,李鴻章猶疑片刻說:“這種奇事,向來所無。”曾、李是兩位權傾一時的大臣,麵對一樁震動朝野的大案,隻說了這麼兩句廢話,可見此案之棘手,也讓人能隱約感受到其中的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