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路過(2)(2 / 2)

最大的帽子冠在了頭上,不要說富農有多可怕,地主更是盤剝人民的罪人了。冤屈能向誰去訴,不多的田地就此充公,不堪忍受屈辱的父親在憂鬱中患病亡故。沒有了主心骨的家庭更遭淩辱,母親被拉去遊街,秀秀在就讀放學路上常遭人唾罵:“地主崽子!地主崽子!”緊跟著石頭往身上砸。所有的劫難令秀秀心驚膽顫,15歲,花季的年齡,被逼無奈,秀秀輟學了。恐懼爬滿了秀秀全身,常常跟前隨後母親身邊:“我怕我怕……”那段時日,她不敢出門一步,一家四口幸運的是姐姐早些年學院畢業參加了工作,且成了家,才免此劫難。

母親對遊街並不放在心上,最擔心的還是秀秀,本來天資聰慧、心靈手巧的她因斷了學業前途渺茫。而秀秀則擔心母親被抓去遊街有沒有挨揍、受罵,每次母親回來,她總要問:“媽媽,今天有人罵你沒有?有人踢你沒有?有人找岔揭發你別的沒有?看看你傷著哪沒有?”秀秀常常是扒在窗口向外看,外麵的世界已不是她的了,她隻是擔心母親會不會遊街時想不開,撇下她走父親的路。

母親,磨難中揀就了堅定的意誌,更是因為有秀秀在身邊,從未流露出任何悲哀,她總是那句話回答秀秀:“沒事,就是遊遊街,大街上蔸蔸圈,沒人傷害我。”苦難中,母親更想找一顆靈芝草給予秀秀精神的寄托。於是,秀秀在母親的撮合下,嫁給了一丁字不識的農村莽漢。

二八嫁作人婦,離開了母親,也似乎離開了運動帶來的碎片的撞傷,秀秀重又揀回了活潑的性情。農閑之餘,她常去找伴閑玩,到祠堂拋硬幣、塘邊踏水,爬上山拾鬆子之餘去鬆散漫無邊際的黃土沙丘撒野……不知不覺光陰飛逝,秀秀成了三個孩子的媽媽了。

農村的生活,流水的日子打發光景悄然劃過,曆經劫難的秀秀也不再有多大的非分想法,安心自在地操持著這個家,憑著良知,撫育三個孩子吃喝拉撒,上學讀書識字。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長滿了虱子。”在秀秀男人的身上,滲透給秀秀點滴的不僅沒有華美的袍衣,僅文化層次差異就如一堵牆間隔開了他們,點點滴滴的生活溶入的隻是男人使上力量幹活,沒有什麼特別情深意綿的甜言密語。生活上秀秀成了空心人,而文化上在當時的鄉村,秀秀則算得上是舉人了,男人不識字,就意味著性情來得古板,脾氣一上來就動粗,於是家裏常成主戰場了,閑暇靜下來想的時候,秀秀禁不住潸然淚下。

有誰能憐惜自己?又有誰知其中苦楚?如一個在塵埃裏行走的人,影隨霧茫,傾訴是她自我解脫的唯一安慰。守著三個尚不懂事孩子,秀秀對稍大的二女兒說:“珠珠,你哪裏都象媽媽,珠珠從小就招人喜愛,你是媽媽最心疼的寶貝,珠珠長大了一定不要嫁錯郎,一定不要象媽媽一樣命苦,媽媽隻有你是我的希望了。”珠珠好象懂事似的:“媽媽,我聽你話,你就不會傷心難過了,媽媽要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哪天媽媽老了,珠珠就帶著媽媽一起過活。”珠珠雖人小,說出的話總讓秀秀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