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賞】周汝昌(1918—)字玉言。天津人。畢業於燕京大學。曆任四川大學講師,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在《紅樓夢》研究中頗有成果。
周汝昌先生是我國著名的紅學專家,他的散文多以隨筆居多,大都寫得幽默風趣,興味盎然,這篇《談笑》便是最好的例證。
作者在文章開頭就給“笑”下了定義,“笑,是反映內心的一種麵部表情。”接著又以“笑臉相迎”、“滿麵春風”、“滿臉堆下笑來”,證明笑和臉的關係,作者這樣寫起到了引人入勝的效果,同時也啟發我們去思考:原來笑也有這麼多學問!
作者接下來又用較多的筆墨為我們講述了笑與麵部表情的關係,作者細致地從嘴、牙、下巴、眼這四個局部加以展開。於是無數奇妙無窮的“笑”便呈現在我們眼前了。從“笑口常開”到“笑不露齒”再到“笑掉下巴”以至於被我們所不注意的“笑”,在作者的細膩描繪下,顯得興味盎然,妙趣橫生。作者到此並沒有止筆,接著又為我們分類出種種不同的笑,讓我們在感歎不已的同時會“捧腹不止”,甚至“笑彎了腰”、“笑得肚腸子疼”……。正如作者所寫:“笑是如此多彩,當我們想到這一點,實在不免為之“軒渠”“嗢噱”,再文雅也會‘忍俊不禁’的。”作者對於這“千姿百態”的笑可謂“信手拈來”,但作者絕沒有“掉書袋”之嫌,作者憑借自己對於“笑”的“高超把握”,將這些“笑”分門別類有機組合在一起,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使我們對於“笑”的認識加深了,同時也潛移默化地認同了作者的觀點。
作者最後寫道:“我常常想,即此而觀,祖國語言是何等豐富、何等生動,這其間又反映出人民群眾對生活的體會是何等深刻,何等全麵。”我們從這裏可以看出作者的心態是何等豁達、樂觀,這種心態緣自於他與一位“老朋友”——中國語言文字,因多年的相依相伴而產生的深厚情誼。作者並不因為自己所取得的學術成果而沾沾自喜,反而殷切希望“漫畫家、創作家、表演家、說唱家、翻譯家、語言學者、社會學者……豈能不向這種寶庫中作一番巡遊探討。如果有這麼一部詞典,能夠分門別類,搜集古今雅俗的詞彙,讓人能夠一覽而得,其意義應是十分肯定的”,從這裏更可以看出作者治學的嚴謹以及他那學者所固有的睿智,這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總之這篇散文立意新穎,主題深刻,語言幽默風趣且又樸實自然,結構嚴謹,同時作者淵博的學識以及恰到好處的使用“引文”,都增強了文章的感染力,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瀾滄江邊的蝴蝶會馮牧我在西雙版納的美妙如畫的土地上,幸運地遇到了一次真正的蝴蝶會。
很多人都聽說過雲南大理的蝴蝶泉和蝴蝶會的故事,也讀到過不少關於蝴蝶會的奇妙景象的文字記載。從明朝萬曆年間的《大理誌》到近年來報刊上刊載的報道,我們都讀到過關於這個反映了美麗的雲南邊疆的獨特自然風光的具體描述。關於蝴蝶會的文字記載,由來已久。據我所知道的,第一個細致而準確地描繪了蝴蝶會的奇景的,恐怕要算是明朝末年的徐霞客了。在三百多年前,這位卓越的旅行家就不但為我們真實地描寫了蝴蝶群集的奇特景象,並且還詳盡地描寫了蝴蝶泉周圍的自然環境。他這樣寫著:
“……山麓有樹大合抱,倚崖而聳立,下有泉,東向漱根竅而出,清冽可鑒。稍東,其下又有一小樹,仍有一小泉,亦漱根而出,二泉彙為方丈之沼,即所溯之上流也。泉上大樹,當四月初,即發花如蛺蝶,須翅栩然,與生蝶無異;又有真蝶千萬,連須鉤足,自樹巔倒懸而下,及於泉麵,繽紛絡繹,五色煥然。”
這是一幅多麼令人目眩神迷而又美妙奇麗的景象!無怪乎許多來到大理的旅客都要設法去觀賞一下這個人間奇觀了。但可惜的是,勝景難逢,由於某種我們至今還不清楚的自然規律,每年蝴蝶會的時間總是十分短促並且是時有變化的;而交通的阻隔,又使得有機會到大理去遊覽的人,總是難於恰巧在那個時間準確無誤地來到蝴蝶泉邊。就是徐霞客也沒有親眼看到真正的蝴蝶會的盛況;他晚去了幾天,花朵已經凋謝,使他隻能折下一枝蝶樹的標本,惆悵而去。他的關於蝴蝶會的描寫,大半是根據一些親曆者的轉述而記載下來的。
我在七八年前也探訪過一次蝴蝶泉。我也去晚了。但我並沒有像徐霞客那樣悵然而返。我還是看到了成百的蝴蝶在集會。在一泓清澈如鏡的泉水上麵,環繞著一株枝葉婆娑的大樹,一群彩色繽紛的蝴蝶正在翩翩飛舞,映著水潭中映出的倒影,確實是使人感到一種超乎常態的美麗。
以後,我遇見過不少曾經專誠探訪過蝴蝶泉的人。隻有個別的人有幸遇到了真正的蝴蝶盛會。但是,根據他們的描述,比起記載中和傳說中所描述的景象來,已經是大為遜色了。
其實,這是毫不足怪的。隨著公路的暢通,遊人的頻至,附近的荒山僻野的開拓,蝴蝶泉邊蝴蝶的日漸減少,本來是完全符合自然發展規律的。而且,如果我們揭開關於蝴蝶會的那層富有神話色彩的傳說的帷幕,我們便會發現:像蝴蝶群集這類罕見的景象,其實隻不過是一定的自然環境的產物;而且有些書籍中也分明記載著,所謂蝴蝶會,並不是大理蝴蝶泉所獨有的自然風光,而是在雲南的其他的地方也曾經出現過的一種自然現象。比如,在清人張泓所寫的一本筆記《滇南新語》中,就記載了昆明城裏的圓通山(就是現在的圓通公園)的蝴蝶會,書中這樣寫道:
“每歲孟夏,蝴蝶千百萬會飛此山,屋樹岩壑皆滿,有大如輪、小於錢者,翩翻隨風,繽紛五彩,錦色燦爛,集必三日始去,究不知其去來之何從也。餘目睹其呈奇不爽者蓋兩載。”
張泓是乾隆年間人,他自然無法用科學道理來解釋他在昆明看到的奇特景象;同時,由於時曠日遠,現正住在昆明的人恐怕也很少有人聽說過在昆明城裏還曾經有過這種自然界的奇觀。但是,張泓關於蝴蝶會的繪影繪色的描寫,卻無意中為我們印證了一件事情:蝴蝶的集會並不隻是大理蝴蝶泉所獨有的現象,而是屬於一種雲南的特殊自然環境所特有的自然現象,屬於一種氣候溫煦、植物繁茂、土地肥腴的自然境界的產物。由此,我便得出了這樣一個設想:即使是大理的蝴蝶逐漸減少了(正如曆史上的昆明一樣),在整個雲南邊疆的風光明麗的錦繡大地上,在蝴蝶泉以外的別的地方,我們一定也不難找到像蝴蝶泉這樣的詩情濃鬱的所在的。
這個設想,被我不久以前在西雙版納旅途中的一次意外的奇遇所證實了。
由於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我看到了一次真正的蝴蝶會,一次完全可以和徐霞客所描述的蝴蝶泉相媲美的蝴蝶會。
西雙版納的氣候是四季常春的。在那裏你永遠看不到植物凋敝的景象。但是,即使如此,春天在那裏也仍然是最美好的季節。
就在這樣的季節裏,在傣族的潑水節的前夕,我們來到了被稱為西雙版納的一顆“綠寶石”的橄欖壩。
在這以前,人們曾經對我說:誰要是沒有到過橄欖壩,誰就等於沒有看到真正的西雙版納。當我們剛剛從瀾滄江的小船踏上這片密密地覆蓋著濃綠的植物層的土地時,我馬上就深深地感覺到,這些話是絲毫也不誇張的。我們好像來到了一個天然的巨大的熱帶花園裏。到處都是一片濃蔭匝地,繁花似錦。到處都是一片蓬勃的生氣:鳥類在永不休止地囀鳴;在棕褐色的沃土上,各種植物好像是在擁擠著、爭搶著向上生長。行走在村寨之間的小徑上,就好像是行走在精心培植起來的公園林蔭路上一樣,隻有從濃密的葉隙中間,才能偶爾看到烈日的點點金光。我們沿著瀾滄江邊的一連串村寨進行了一次遠足旅行。
我們的訪問終點,是背倚著江岸、緊密接連的兩個村寨——曼廳和曼紮。當我們剛剛走上江邊的密林小徑時,我就發現,這裏的每一塊土地,每一段路程,每一片叢林,都是那樣地充滿了穠麗的熱帶風光,都足以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絕妙風景畫麵。我們經過了好幾個隱藏在密林深處的村寨,隻有在注意尋找時,才能從樹叢中發現那些美麗而精巧的傣族竹樓。這裏的村寨分布得很特別,不是許多人家聚成一片,而是稀疏地分散在一片林海中間。每一幢竹樓周圍都是一片豐饒富庶的果樹園;家家戶戶的庭前窗後,都生長著枝葉挺拔的椰子樹和檳榔樹,綠蔭蓋地的芒果樹和荔枝樹。
在這裏,人們用垂實累累的香蕉樹作籬笆,用清香馥鬱的夜來香樹作圍牆。被果實壓彎了的柚子樹用枝葉敲打著竹樓的屋簷;密生在枝椏間的菠蘿蜜散發著醉人的濃香。
我們在花園般的曼廳和曼紮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我們參觀了曼紮的辦得很出色的托兒所;在那裏的整潔而漂亮的食堂裏,按照傣族的習慣,和社員們一起吃了一餐富有民族特色的午飯,分享了社員們的富裕生活的歡快。我們在曼廳旁聽了為布置甘蔗和雙季稻生產而召開的社長聯席會,然後懷著一種充實的心境走上了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