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清明》第1期和《人民文學》第2期分別刊登了魯彥周的《天雲山傳奇》和茹誌鵑的《剪輯錯了的故事》。隨後,又有張一弓《犯人李銅鍾的故事》和高曉聲的《李順大造屋》,以及王蒙、張賢亮、古華、方之等的小說出現,形成了一個反思文學的創作思潮。其作者大多在50年代中期因“幹預生活”而陸續被趕出文壇,也是文壇上的“歸來者”。
沉默了20多年的王蒙,重新拿起筆後,意氣風發,一口氣創作出《布禮》、《蝴蝶》、《春之聲》、《夜的眼》、《海的夢》、《風箏飄帶》和《雜色》等一批作品,成為同代人中最具有藝術探索精神的作家之一。從80年代中期更加注重探尋中國知識分子文化人格的曆史淵源的《活動變人形》,到90年代以中國知識分子在特殊年代的種種“失態”為情節深入解剖了民族劣根性的“季節”係列(包括《戀愛的季節》、《失態的季節》、《躊躇的季節》等),雖然思想藝術有變化,但基本的藝術思維模式並無根本的改變,心中的“右派情結”始終沒能解開。
《布禮》(《當代》1979年第3期)講述了鍾亦成的人生遭遇。他少年時代便成為革命的一員,對未來充滿幻想,對革命事業忠心耿耿,即使被莫名其妙地打成“右派”,在“文革”中受盡肉體與精神上的折磨,仍不改其忠誠和追求。這位連名字都具有象征意味的鍾亦成,他的理想和追求充滿了悲劇性,隻知忠誠與執著,卻不懂獨立思考,直至平反之後,才開始曆史的反思。
《雜色》(《收獲》1981年第3期)試圖在“意識流”式的敘述模式與傳統的情節結構之間,尋求一條中和的道路,但他的理想主義與曆史理性主義並無改變。作品以曹千裏騎著一匹雜色老馬去牧場路上的所經、所思、所感為敘事內容,表現了人物複雜而深厚的內心世界和幾十年的社會風雲。
張賢亮(1936~),江蘇南京人。抗戰時期在重慶讀小學,抗戰勝利後回南京讀中學。1951年到北京讀書,1954年被開除學籍,1956年自願報名去西北,在甘肅省賀蘭縣農村當文書。1957年因詩歌《大風歌》被打成右派,在寧夏農場勞動改造。1979年平反後,創作了《肖爾布拉克》、《龍種》、《河的子孫》、《男人的風格》和以“唯物主義者的啟示錄”為題的《綠化樹》、《男人一半是女人》等係列作品。
《邢老漢和狗的故事》(《朔方》1980年第2期)講述了發生在中國西部偏僻鄉村的一個悲慘故事。50年代初,邢老漢分得了幾畝土地,40歲成了家,但妻子病故後他的全部積蓄耗盡,“大躍進”又使他續弦的希望化為泡影。79年代的大饑荒使一位逃荒女意外地走進了他的生活,但這位富農的女兒卻沒有嫁給貧農的權利,隻得悄悄離去。與他相依為命的狗也在“打狗運動”中被槍殺,他終於在孤獨與寂寞中鬱鬱而死,這幾乎是屠格涅夫《木木》的翻版,但更殘酷。
古華(1942~),湖南嘉禾人,原名羅鴻玉。中學時代開始詩歌創作,1961年從郴州農業學校肄業後到地區農科所當工人14年,參加過村史的編寫。1975年調郴州歌舞團,出版有長篇小說《山川呼嘯》和短篇小說集《莽川歌》。1979年調郴州文聯從事專業創作。
《芙蓉鎮》(《當代》1981年第1期)“貫政治風雲於風俗民情圖畫,借人命民運演鄉鎮生活變遷”,以50年代後的社會生活為背景,描寫了芙蓉鎮20年的變遷,對中國當代社會進行了較為深刻的曆史反思。胡玉音與黎滿庚的愛情成為政治的犧牲品,胡玉音與秦書田的婚姻權利被剝奪,還強製他們掃大街。人情、鄉情、親情被政治取代,人與人成為政治鬥爭的符號,王秋赦、李國香成為政治鬥爭的工具,黎桂桂、胡玉音、秦書田則成為鬥爭的犧牲品,穀燕山、黎滿庚雖未泯滅人的良知,但也無可奈何。
一些反思文學作品更突破了當代史的範疇,對中國革命40餘年的曆程進行全麵的整體性反思。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方之的《內奸》。
方之(1930~1979),原籍湖南湘潭,江蘇南京人,原名韓建國。抗戰結束後參加地下黨組織,並開始文學創作。50年代從事共青團工作,並發表小說。1957年在南京市文聯工作,因與高曉聲、陸文夫、葉至誠等組織“探求者”文學社而被下放農村勞動,並創作有電影劇本《綠洲》和小說《歲交春》、《看瓜人》等。“文革”中再度下放,1978年回南京市文聯。
《內奸》(《北京文學》1979年第3期)講述了一個榆麵商人田玉堂的故事。田玉堂在民族陷入外族的蹂躪時惶恐不安,看到八路軍日益壯大時又感到驚異,卻冒著生命危險,掩護救助了共產黨八路軍。解放後當上了縣蚊香廠廠長和政協委員,成為受人尊敬的民主人士。但在“文革”中卻變成了“牛鬼蛇神”。作品通過一係列傳奇情節和生動場麵,在與各種各樣的共產黨人的對照中,揭示了“內奸”的複雜內涵,體現了作者對40年中國曆史別具特色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