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我的婚姻(2 / 2)

我要談談婚前的最後一夜。我請母親和我同床。我們一向很親密。此生我再也不能和她同床了。小時候我習慣玩她的乳房,十歲才改掉這個毛病。我真想陪在她身邊。當時我還是童男哩。

孩子們常說:“世上找不到兩個比爹媽更不相像的人。”翠鳳外向,我內向;我是氣球,她是壓載物;我們就如此相互恭維。沒有壓載物的氣球會碰到災禍。她有條有理,生性嚴肅,隨時穿得整整齊齊,喜歡做該做的事情。餐桌上,她總是吃方方正正的腿肉和胸肉,不吃肫肝之類的玩意兒。我一向喜歡翅膀、肝腸、脖子和一切老饕愛吃的東西。我魂不守舍、樂觀,對人生抱著頑皮的看法。我討厭一切拘謹的象征,討厭領帶、褲腰皮帶和鞋帶。

翠鳳屬於接納萬物、造福人類的“水”質。我性屬鑿穿萬物的“金”質。

換句話說,我們是老式的婚姻,由父母精挑細選而結合。愛情在婚姻中滋長,而不是一開頭就以善變的愛情為基礎,年歲激增,我們學會珍惜可貴的一切。男女互補所造成的幸福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我們永遠忘不了年輕時代同甘苦所建立的基石。一次又一次,她總能為家庭的福利而犧牲,做出了強有力的決定。

結婚五十周年,我送她一個勳章,上麵刻了詹姆斯·惠特坎李萊的不朽名詩《老情人》:

When I should be her lover for ever and a day,And she my faithful sweetheart tdl her golden hair was gray,And we should be So happy when eithers lips were dumb,They would not smile in heaven till the others kiss had come。

同心相牽掛,一縷情依依。

歲月如梭逝,銀絲鬢已稀。

幽明倘異路,仙府應淒淒。

若欲開口笑,除非相見時。

林語堂自譯

我忘不了父親到輪船上來送我們,當時我們已經登上船板。父親淒然地望著我們。他似乎在想:“現在我送你們小兩口到美國,也許一輩子見不到你們了,我把和樂完全交給翠鳳,她會好好照顧你。”日後我在萊比錫大學接到父親的死訊。

心路花語

婚姻是一分甜蜜。摯深的盼望常常在“執手相看淚眼”中如涓涓的溪流從山澗中奔湧而出。哪怕隻字片言,也足以安慰對方疲憊的心;彼此流露款款深情給我們帶來巨大的精神慰藉,想到此去的人生,有一顆心始終掛念著自己,我們便禁不住暖意盈懷。

婚姻更是一分責任。“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這一瓢子就是弱水。雖不敢說就此一世的牽情,這牽情豈不有了特殊的意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