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成立的仿膳,一開始建立在北海公園北岸的小西天,當時的名字叫做“茶莊”。1957年搬到南岸瓊島的漪瀾堂,名字才改為了“飯莊”,一直延續至今。就在以上貌似平淡的過程中,卻包含著不平淡的道理。
仿膳,顧名思義,是仿效清代宮廷的禦膳房。據說,清康熙以後宮廷經常舉行大型宴會,菜肴豐富得疊床架屋,一道“滿漢全席”要連續吃上三天;皇帝和臣子在整個宴會中不能失態,一舉一動都要遵從煩瑣的禮儀;舉行宴會的場所氣魄宏大,不時有穿著華貴的士女做載歌載舞的表演……當封建王朝在中國被摧毀之後,這一種宴會形式還要不要繼承下來?如果在文學作品中給予描繪,我相信宴會場麵是動人的;如果在現實生活中“再現”,一來所費甚巨,不是任何人都能消費得起的,二來從現代人的眼光審視,那麼煩瑣的禮節和堆砌的菜肴,也難以稱得上是真正的美。因此,當今天重新掃描仿膳的曆史時,就不能不由衷讚歎1925年幾位清宮禦膳房師傅的智慧選擇。
北海長期以來一直是皇家的禁苑,直到1922年才開辟為公園。其中華貴的部分是中央的瓊島,而北岸的小西天一帶就顯得荒涼落魄,頗帶一些野趣。在小西天設立“茶莊”出售“肉末夾燒餅”之類的低檔食品,讓食客隨意看一些野景,這與當時蔑視皇權的大趨勢是相吻的。可以設想,如果當初一上來就租借漪瀾堂辦滿漢全席,說不定會讓人聯想到“辮帥”張勳,從而遭到全社會的猛烈抨擊。
看來,必須有這個緩衝和過渡。
等到人民的江山已經穩固,已經若幹年過去了。這時,對於仿膳以及滿漢全席的認識已然改變。“敵意”淡漠了,那種華貴、幽雅和大度,反倒引發了人們對於中華古典文化的崇敬。就在這個時刻,仿膳也被“請”進瓊島的漪瀾堂,並從兩個方麵改變昔日“茶莊”的作風。第一,著意去恢複“滿漢全席”一類的昔日國宴,從而體現中華飲食文化的博大恢宏;第二,置身雕梁畫棟之中,放眼北海中的水天一色—甚至是從公園進來後見到的一路風景,也都對品嚐仿膳菜肴起到作用。一個重要的新特色出現了,園林文化開始和飲食文化相結合,換言之,是園林文化為飲食文化做了鋪墊。目前,來仿膳進餐的外賓多是在北海東門下車,然後步行到漪瀾堂。這樣做是因為路程較短,可以讓外賓省些力,盡早把皇家的飯食吃到口。但我以為,如果從北海正門進來,讓有體力的外賓多走幾步路,就更容易領略到中國園林的整體之美;等進到漪瀾堂前的環形路徑,步伐尤其應該放慢,導遊不妨就長廊中的圖畫做些解說。從某種意義上說,仿膳的飯不是那麼容易吃(懂)的,隻有前邊的園林文化遊“足”了,後邊的飲食文化才能一“吃”即“透”。反過來說,如果把仿膳中的飯吃“懂”了,再去觀賞北海、故宮、頤和園一類的皇家風景,也就比較容易“入境”。由此,我得到一點啟發:對於仿膳這類早已在中國既定文化上“定了位”的飯莊,如今再“單打一”去吃是不合算的。如果從園林文化入手,然後轉到飲食文化上頭,就可以“1+1〉2”。
無獨有偶,我想起前年遊覽杭州黃龍洞公園的情景。盡管“黃龍洞”也有傳說,盡管那裏風景也不錯,但公園沒有滿足,而是創造出一個“園林文化十戲劇文化”的新路子。他們從杭州臨近縣分招收了一些能演越劇的農家女孩,雖然是按園林工人的指標招進來的,但安排他們在公園內的小劇場演出越劇,常年風雨不誤,除了越劇之外,也看“慣”7這裏的風景,這不同樣很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