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一輪明月,懸掛中天,清光四瀉,樹影婆娑。高適不覺興致勃發,便走出廟門賞月觀景。明亮的月光下,白牆黑瓦,樹影搖曳,銀光閃閃,澄江如練。時值深秋,山中賞月,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回到房裏,高適不覺詩興大發,提筆在牆上題詩一首:
絕嶺秋風已自涼,鶴翔鬆露濕衣裳。
前村月落一江水,僧在翠微閑竹房。
第二天清晨,月落西山,金烏東升,高適離開清風嶺,乘船過江時,才發現江水退了很多,從兩岸的水痕看,江麵隻有原來的一半寬了。此時他才恍然大悟,錢塘江是隨潮汐漲落的,月升時江水隨潮而進,江麵頓寬;月落時,江水又隨潮而退,隻剩半江。他在詩中寫成“前村月落一江水”,豈不是不合乎真情實景嗎?他悔不該把月到中天的江水當成月落的江水寫入詩中,但因公務事急隻好將此事擱置。
一個月後,辦完公務,高適再次路過杭州清風嶺,他特地到大廟的僧房,正準備修改題詩,誰知抬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那句“前村月落一江水”的“一”字,不知是誰添上幾筆,改成“半”字了。筆跡看來尚新,應該是不久前寫的。
高適心中疑惑,不知是哪位高手修正,他找人請廟中住持詢問。
住持回答說:“三天前,有一個客人路過,看到牆上的詩,就說詩意不錯,隻是‘一’字不如‘半’字確切,就提筆把‘一’字改了,老僧當時攔他不住,望大人恕罪。”
高適聽了,笑道:“他改得恰好!你可知道他的姓名嗎?”
住持答曰:“老僧也曾經問過,他不肯說。”
高適又問:“他到哪兒去了呢?”
老和尚搖搖頭:“不知道。”
高適惋惜地說:“可惜我晚來三天,錯過良機,遺憾!遺憾!”說罷,就告別老僧,悵然下山去了。
鄭板橋驚豔“小玲瓏山館”
馬氏兄弟在揚州東關街開了家“小玲瓏山館”。他們喜好結交文人名士,在詩、書、畫、印諸方麵有一技之長的人,都會受到他們的盛情款待,甚至管吃管住。
這年初春,天降瑞雪,揚州古城更添新色。鄭板橋剛到揚州來,碰上老朋友柳先生。柳先生拉他去參加在“小玲瓏山館”舉行的元宵節詩會。
主人十分慷慨,邀集了差不多揚州所有的文人,滿園紅梅白雪,滿桌水果點心,滿堂笑語歡聲。引人注目的是,屏風後坐著一排樂師,門口掛起一串鞭炮。主人對大家說,今日雅興,以梅與雪為題,請大家作詩,如果有佳作,擊鼓奏樂,燃放鞭炮。
對於這名震揚州的壯舉,客人們都十分羨慕,也都躍躍欲試。主人講話過後,人們便紛紛獻詩。但是,這些詩都很一般,有些還文理不通,主人有些失望。主人看見柳先生,便邀他作詩。柳先生介紹鄭板橋與大家認識,並且說,鄭板橋的詩比自己好上十倍。說完柳先生有些後悔了:萬一讓鄭板橋作詩,詩又作得不好,豈不連自己都讓人笑話了嗎?沒料想,鄭板橋自己站起來,說:“承主人盛情,我就作一首吧!”接著,把臉轉向窗外,望著雪花吟出:
一片二片三四片……在座的人聽了這句,有點莫名其妙。鄭板橋接著吟:
五六七八九十片……到這會兒,大家開始笑了:這也叫詩呀?分明是數數兒呢!柳先生也沉不住氣了,心想:今天可出醜了。鄭板橋還是若無其事地吟道:
千片萬片無數片……滿座的人全都哄堂大笑,前仰後合;就在笑聲中,鄭板橋吟出了結句:
飛入梅花都不見。
笑聲立刻停了,一陣靜默後,大家鼓掌叫絕。柳先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主人興奮地高喊:“鳴炮!奏樂!”
紀曉嵐再遇文字之交乾隆年間,紀曉嵐曾隨從皇帝到古北口巡視,途中到一個路邊小店休息,抬頭看見牆壁上有一首詩,隻能辨認出其中兩句為:
一水喧漲人語外,萬山青到馬蹄前。詩寫得很好,活脫新奇,餘味無窮,使紀曉嵐讚歎不已。他把從這位無名氏詩句中得到的教益融貫到自己的創作裏,成為其得意之作。其詩《嚴江舟中》寫道:
山色空蒙淡似煙,參差綠到大江邊。
斜陽流水推篷望,處處隨人欲上船。
前兩句寫詩人隔著篷窗看到的由遠而近的山光水色,已經很美了。後兩句進一步說詩人並不滿足,還要推窗而望,以求飽覽無餘。窗戶一開,不待詩人眺望,青山、綠水、斜陽,一下子好像要跳上船來似的。這首絕句把嚴州山水給寫活了。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紀曉嵐奉命擔任順天府鄉試的考官。很有詩才的朱子穎中舉後,到紀曉嵐住處拜謝老師。他帶來的見麵禮是一部詩稿。
紀曉嵐開卷,見到“一水喧漲人語外,萬山青到馬蹄前”兩句詩,十分興奮。
他拍著朱子穎的肩膀說:“原來我們在六七年前就是文字之交了!”說著,他拿出自己寫的《嚴江舟中》給朱子穎看,並誠懇地說:“沒有你那兩句詩,我這首小詩是寫不出來的。你的詩寫得真好。人們喜歡說青出於藍,而今我是老師跟學生學,是藍出於青啊!”
狀元坊因何得名廣州市有個狀元坊,因明代才人倫文敘考中狀元而得名。
明代,粵州城的街口有家酒店。店家夫妻倆為人忠厚,雖釀出好酒,但隻因巷子太深,生意清淡。有一天,倫文敘赴京趕考,路過這個酒店。他正走得口幹舌燥,便打了幾兩酒喝,喝後連聲誇讚道:“真是好酒!”隻見老板苦笑著說:“你說好酒有什麼用,生意清淡呐!”倫文敘說:“老板,讓我在白牆上給你寫首詩怎麼樣?”老板說:“隻要你有興致,寫幾首都行。”於是倫文敘要過筆墨,在粉牆之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一首七言絕句:
一輪明月掛天邊,淑女才子並蒂蓮。
碧波池畔酉時會,細讀詩書不用言。
寫完,又題款“倫文敘”三字。這首詩的每一句都隱含一個字謎,合起來就是“有好酒賣”。
倫文敘走後數月,這酒家依舊清淡如故。京城會試揭榜不久,普天下都在議論今科狀元倫文敘。忽然有眼尖的人看到這家酒店的牆上有狀元親筆題寫的一首詩,其中隱藏著“有好酒賣”四個字。一時間,一傳十,十傳百,許多文人墨客爭相搶座沽酒,都要喝狀元喝過的酒,成為一時風雅。這夫妻酒家生意興隆,店麵越開越大,這個地方也由昔日的冷清小巷變得熱鬧非凡,後來就改名叫“狀元坊”。
蘇軾與妹鬥嘴宋代,四川出了個有名的才女蘇小妹。蘇小妹的父親蘇洵,哥哥蘇軾、蘇轍,個個才高八鬥,所謂“一門父子三詞客,千秋文章八大家”。
蘇小妹長得不胖不瘦,薄薄的嘴唇、圓圓的臉蛋,烏溜溜的大眼睛,再配上高高的額頭,一看就是一副慧黠的樣子。她從小就愛與兩個哥哥比才鬥口,一派天真,尤其是大哥蘇軾滿腮胡須,肚突身肥,穿著寬袍大袖的衣服,不修邊幅,不拘小節,更是她鬥口的對象。於是整天在家口戰不休。
一天,蘇東坡拿妹妹的長相開玩笑,形容妹妹的凸額凹眼是:
未出堂前三五步,額頭先到畫堂前。
幾回拭淚深難到,留得汪汪兩道泉。
蘇小妹嘻嘻一笑,當即反唇相譏:
一叢衰草出唇間,須發連鬢耳香然。口角必回無覓處,忽聞毛裏有聲傳。
這詩譏笑的是蘇軾那不加修理、亂蓬蓬的絡腮胡須。蘇小妹額頭凸出一些,眼窩深一些,就被蘇軾抓出來調侃一頓,蘇小妹說蘇軾的胡須,似乎又還沒有抓到痛處,覺得自己沒有占到便宜,再一端詳,發現哥哥額頭扁平,了無崢嶸之感,又一張馬臉,長達一尺,兩隻眼睛距離較遠,整個就是五官搭配不合比例,當即喜滋滋地再賦一詩:
天平地闊路三千,遙望雙眉雲漢間。
去年一滴相思淚,至今流不到腮邊。
蘇軾一聽,樂得拍著妹妹的頭大笑不已。
官賊顛倒宋代時,浙江福建沿海一帶有很多海盜,他們經常攔劫漁船騷擾百姓。
後來,朝廷把一個叫鄭廣的海盜頭目招安了,並讓他做了官,那裏的社會秩序立即大有好轉。
鄭廣一心一意做官,但因為他曾經是海盜,文武官員都對他另眼相看,有他在場,別人故意不理睬他。鄭廣雖然不高興,想到自己曆史上的“汙點”,也便忍氣吞聲了。
有一次,官員們在衙前等候上司召見,相互之間有聊天的,有談詩論文的。他們仍然不理鄭廣,而且還時常有什麼“賊”、“官”之類的話,偶然傳到鄭廣耳朵裏。他心想:我做賊怎麼了,現在不是好好當官嗎?你們看起來都是當官的,可哪一個不搜刮老百姓,比賊還壞?他實在忍不住了,站起來大聲說:“我也作首詩。”說完,衝大家念道:
鄭廣有詩贈眾官,滿朝文武總一般。
眾人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幾句詩把文武官員嚇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誰都不敢出聲。
不惜莓苔襯落花宋代衡州有個姓蔣的道士,非常愛護花草,凡是落花敗草,他都舍不得丟棄,因此整天連地也不掃。
太守知道了,大發脾氣,罵了他一通“懶道人”。後來,見了那道士寫的兩句詩:
石壓筍斜出,岩懸花倒生。
太守很是喜歡,覺得他把竹子和花寫得特別有情趣,就讓人把他叫來。
蔣道士知道太守罵過他,讓來人給太守帶去兩句詩:
春來不是人慵掃,不惜莓苔襯落花。
意思是:不是我們春天犯困、發懶不掃地,隻是看見花落在青苔上,實在不忍心把它們掃走。
太守看了詩,很後悔當初自己說話不好聽,便寫了請柬,請道士來吃飯。
道士又寫了兩句詩表示謝絕:
敲開敗籜露新竹,拾上落花妝舊枝。
意思是:春天正忙於剝開筍殼讓竹筍好好生長,把落下的花再插到老枝上,沒有工夫去喝酒呀!
陸遊與唐婉的愛情絕唱陸遊與唐婉是表兄妹,自幼更是青梅竹馬,因此陸家以一個家傳鳳釵作信物,訂下兩家姻親。成親後二人吟詩作對,麗影成雙,堪稱才貌雙全的一對佳偶。然而陸遊的母親唐氏與唐婉之母不和,姑嫂兩人素有積怨,唐氏對唐婉也多有微詞。因此,唐氏強令陸遊休妻,陸遊很守孝道,雖心中不舍卻不敢逆母之意,一對璧人被無情拆散。
夫妻分離後皆另行婚嫁,陸遊曾考取功名,但終因仕途遭挫回歸故裏。一個春日的下午,他漫步到禹跡寺的沈園,竟遇到闊別數年的前妻唐婉,情纏心間,憾意無邊,感慨之下,提筆在粉壁上題了一闋《釵頭鳳》:“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唐婉亦滿腔幽怨無從訴,也和了一闋《釵頭鳳》:“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唐婉的生活一直十分不幸,歎世間無奈,悲自身淒涼,思心中愛人,終於抑鬱成疾,紅顏早逝。
後陸遊的文才被宋孝宗所稱讚,仕途通暢,曾任寶華閣侍製,在此期間,他寫下了大量憂國憂民的詩詞。陸遊於七十五歲告老還鄉。盡管此時唐婉早已香消玉殞,自己也已至垂暮之年,然而對舊事的眷戀,促使他寫下了《沈園懷舊》:“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無複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疑是驚鴻照影來。”幾年後冬夜陸遊夢遊沈園醒後悲戚,寫下兩首《十二月二日夜夢遊沈氏園亭》。其一:莫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裏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其二:城南小陌又逢春,隻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後沈園曾幾度易主,陸遊在八十四歲時,滿懷深情地寫下了最後一首懷念唐婉的情詩《春遊》: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一年後,陸遊就溘然長逝了。盡管現在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粉壁上的詩詞也已了無痕跡,但這些記載著唐婉與陸遊愛情絕唱的詩詞,卻流傳至今。
蘇軾狂妄惹宰相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年少時也曾自恃有才,目中無人。一日,他聽聞宰相王安石有兩句詩:“明月當空照,黃犬臥花心。”蘇軾大笑不止,放言此詩不通,應改作:明月當空照、黃犬臥花蔭。王安石聽說了便將蘇軾召至府中。
蘇東坡看到王安石書房案上有一首未完的詠菊詩: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遍地金。蘇東坡暗笑:“都說宰相素有文才,怎麼作詩如此不合實際。”“西風”即“秋風”,“黃花”為“菊花”,菊花傲然戰秋霜又豈會隨秋風一落遍地。於是,他提筆續了兩句:秋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
王安石見到蘇東坡的續筆,一紙調令將蘇東坡貶到黃州任團練副使。蘇東坡心中不服,頗有微詞。然而他在黃州任職期間,卻發現此地有明月鳥,月夜鳴叫,動聽悅耳,此地有黃犬蟲,素喜花蕊,以蜜為食,蘇東坡此時才知自己孤陋寡聞卻自以為是。這年秋日重陽,秋風颯颯,蘇東坡於後園賞菊卻見滿地落英,黃花鋪地,蘇軾想起當年續詩之舉自覺羞愧,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