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性者知道,沉默將是為被人們普遍接受所付出的最高代價。因此,有易性者對同類做出了這樣的呼籲:“我希望直接對我的兄弟姐妹們說:我請求所有我們這樣的人鼓起勇氣,它會帶著我們成功地完成身份的重構,它也會幫助我們在沉默和拒絕中生存,重新審視我們的生活。”(Hopkins,336)
著名易性者活動家費雷思談到跨性別者迫切需要捍衛個人表現及定義個人的性與性別以及掌控自己身體的權利的理由。那就是因為,“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性命攸關的問題,但是我相信對你也會有重大意義。你一輩子都聽到人家說什麼是‘真正的’女人、什麼是‘真正的’男人這些教條,你極有可能也曾被其中一些教條壓抑……這些有關‘真正’女人或男人的說法,緊緊地束縛了個人自我表現之自由……整體說來,我們擴展了人們對人類生存方式的認知。”人們總要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他的回答是:隻要人們繼續通過“男”和“女”這兩個鏡片來看我,我就永遠是個謎團。我們雖然一向就被教導隻有兩個“自然”和“正常”的性別,但是我們國家裏有數以百萬計的女性和男性都不符合這兩個狹隘的分類。(轉引自何春蕤,2003-1,325~328)
費雷思關於性別是詩(是人的創造物)的一段話充滿了詩情畫意,簡直是美不勝收。她充滿激情地說:“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認為性別隻是社會的建構——我不認為性別隻是我們自小到大、死死板板學會的二選一語言。對我來說,性別是我們每一個人從我們所學到、所掌握的語言素材中創作出來的詩。……性別表現怎麼能被法令所統治或規範呢?那不就是企圖用手銬銬住一池水銀嗎?……當性別的精鋼手銬緊縮時,應聲折斷的是人們的骨頭……”(轉引自何春蕤,2003-1,331)她的話不能不讓聽者感動不已,激情澎湃。
與跨越性別現象最合拍的理論是後現代主義理論,它對許多過去被認為無可置疑的事物質疑,比如雌雄同體,它打破了男性和女性的界限,將二者合二為一。
後現代理論家德裏達曾說過:風格不是混合。我不會混合風格。我隻要求易性者去“閱讀”,大聲地閱讀自己——通過這一艱難和建設性的閱讀,開始描寫自己,然後成為一個後易性者(posttranssexual)。(轉引自Hopkins,336)
按照後現代理論家保吉拉(Jean Baudrillard)的說法:現在我們全都是易性者。我們全都是“象征性的易性者”,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被認定為純粹的男性氣質或女性氣質了。“一旦狂歡結束,性自由將驅使每一個個人去尋找他們自己的性別,他們的類屬和性的身份,越來越無法為符號的循環和快樂的多樣性命名了。”(Segal,66)掃清了這些人為的文化障礙,就有可能顛覆性別本身。
保羅·韋納則斷言:“人非動物,肉體之愛不受性別差異的左右。如同伊利莎白·瑪絲洛瓦經常說的,性行為沒有性別的界限。”(阿裏耶斯等,40)
酷兒理論是西方在20世紀末新發展出來的一種最前衛的性別理論。酷兒理論甚至沒有時間區分易性者是不是真正的女性,它也沒有時間區分壓迫的等級,或者像20世紀80年代那樣在身份政治中做出區分。它擺脫了兩分的思維方式,認為兩分的思維總是會導致身份的靜態觀念,而不是更加不穩易變的身份概念。它認為,性別中的兩分觀念毒化了女性主義的理論。盡管女性主義反對性別的區分,但是它的實際效果卻總是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到性別及其不平等和壓迫上麵來。在這個意義上,酷兒理論超越了女性主義,成為一種在性別問題上比一般的女性主義立場更加激進的思潮。
如倫敦的1991年的一個宣傳小冊子上所說:“酷兒就意味著讓性別滾蛋。在我們這個無情無趣的國家的每一條大街上,到處充斥著異性戀酷兒、雙性戀酷兒、變性酷兒、女同性戀酷兒、男同性戀酷兒、虐戀酷兒、拳交酷兒。”酷兒就是一種反抗的形式,是對標簽的拒絕,對病理化和少數派身份的拒絕。它更多地是由“不是什麼”來定義的,而不是由“是什麼”來定義的。酷兒理論不是在舊盒子上貼新標簽。它有新的意義,新的思維方式和新的政治行動。
在酷兒理論欣欣向榮的時代,跨越性別界線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發展趨勢。在性別問題上越軌的易性者向男性與女性的兩分結構發起挑戰。跨性別運動提供了一個抵製所有的兩分結構的理論框架,而正是兩分結構在分裂著我們的自我和社會,使各種類型的仇恨和暴力得以維持。跨性別者打破了人們歸屬於這一邊或那一邊的焦慮,他們的存在將男性與女性的世界連接在一起,證明了性別連續係譜的存在。跨性別運動大大擴展了人們在性別問題上的生存空間,它的存在預示著一個更合理、更健康、更豐富、更自由的社會的到來已經為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