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向司令部人員翻譯了軍事顧問的決心。軍事顧問的決心是否正確,他心中無數。但李德的決心,就等於他的決心,他們兩人的決心,幾乎就等於最後決定。周恩來還在湘江東岸,博古凝望著朱德的敦厚嚴正的臉,希望從他的反應中,得出某種驗證。
但是,朱德避免幹預最高三人團的決策。並且聽出,李德的決心就是由自己的提醒激發起來的,他不願多說,隻讓作戰局的同誌繼續報告敵情。
“第三,蔣介石以三十六軍周渾元所轄的謝溥福師、蕭致平師、萬耀煌師尾追我軍,他們進據寧遠、道縣堵住我後路,並防止我軍進入桂北。”
“第四,敵人以二十七軍李雲傑所率的王東原師和二十三師沿桂陽、嘉禾、寧遠沿我軍行進路線,拊我側背。”
“第五,敵人以十六軍李韞珩率所兼之五十三師,取道臨武、蘭山、江華、永明從另一側麵拊我後衛。”
會場沉默了足有五分鍾,吸煙,喝水,踱步,盯著地圖思考,博古請總司令發言。
朱德沉靜地評論道:“敵人分五路完成在湘江兩岸前堵後追左右側擊的計劃。蔣介石用心是很險惡的。他從人地相宜著想:以何健為追剿總司令,是因為何健與李宗仁、白崇禧有私交,湘軍進人桂境,彼此不會猜忌,以促成湘桂兩軍通力合作封鎖湘江之目的。
“現在,蔣介石的部份戰役計劃已經達到。但聚殲我軍於湘江東岸的企圖卻被我們粉碎了。”博古低聲將朱德的分析翻譯給李德。
目前的局麵還是相當危險的。”朱德繼續說,“一軍團正在腳山一帶與湘軍激戰;三軍團在興安、新圩一帶阻擊桂軍。我們麵對的是湘、桂軍中的精銳,以疲憊之師對抗以逸待勞之敵,戰鬥的艱苦性是可以想見的!”
朱德要作戰局的同誌報告紅軍情況:“現在八軍團損失最為嚴重,處在失控的狀態,許多團隊都失去了聯係!”
朱德說:“應該說已是潰散狀態,這個新組建的軍團沒有來得及整訓,部隊缺乏戰鬥經驗,麵臨這樣嚴重的局麵,潰散是難免的!”
“潰散”二字,太刺耳了。它象尖針似地刺進博古的耳鼓,他不願意直譯給李德。
因為,關於組建新的軍團還是把新兵補充給一、三、九、五軍團以老帶新,在“最高三人團”裏曾有過爭議。而他卻支持李德的意見組建新的軍團,僅是為了增大西征的聲勢,而不是增加實際的戰鬥力量。
“五軍團殿後,處在被動挨打的地位,打得十分艱苦。”
“跟三十四師的聯係恢複了嗎?”朱德問。
作戰局負責人作了否定的回答。
會場陷入短暫的沉默。
博古不斷地往上推動他的眼鏡,顯示出他內心的焦慮與不安,他那紅潤的嘴唇變得扭曲而灰白,那鉛灰色的微微仰起的臉上浮動著淒蒼與悲涼。
也許沒有人注意到李德聽到博古翻譯這些令人沮喪的消息時,他的潛隱極深的漠然心境。因為他擔心的並不是八軍團和五軍團的一部份部隊的命運,而是下一步,中央紅軍能不能跟二、六軍團會合。李德對這個經過長時間思考的目標,寄於全部的熱情、希望與幻想:
“放下沉重的背負再戰鬥,隻要再打幾個漂亮仗,一切損失(其中主要是他的威信和權力)就都可以挽回了。”
這個沉重的包袱,隻有與二、六軍團會合後才能放下。
“是不是議一議下一步的行動方案?”總司令用請示的口吻問博古,他發現博古和李德都有些走神。
“是不是等恩來同誌到了之後再議?”
“也好,那得催他快些過江。”朱德征得博古同意,便對作戰參謀說:“你對總政委說,我要到前線去,請他快來司令部。”他本想說“統管全局”,覺得守著博古、李德說此話不妥,就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軍事會議暫告休息,警衛人員送來一臉盆火煨紅薯請大家先墊肚子,說玉米糊糊很快就好。
“這是誰烤的?”朱德拿一塊翻轉著,“一半生一半糊的。”
“當然沒有總司令烤的好了。”警衛人員甘拜下風。
“檢討不如改正,煨幾塊好的留著,總政委喜歡吃。”
朱德撿了塊軟的遞給李德。
此時,機要秘書送來一軍團林、聶給軍委的一份電報,是從腳山鋪打來的:
朱主席:我軍向城步前進,則必須經大埠頭,此去大埠頭,經白沙鋪或經鹹水圩。由腳山到白沙鋪隻二十裏,沿途為寬廣起伏之樹林,敵能展開大的兵力,頗易接近我們,我火力難以發揚,正麵又太寬,如敵人明日以優勢猛進,我軍在目前訓練裝備狀況下,難有占領固守的絕對把握。軍委須將湘水以東各軍,星夜兼程過河。一、二師明日繼續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