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群先:“幾十年後,我們也許像這裏的死者一樣,新的青年一代懷著崇敬的心情,踏著深雪來瞻仰我們的墓碑。”
孟慶樹:“你比我還浪漫。”
王明:“並不浪漫。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我死之後,我願埋在這裏,不為後人所景仰,而是為了能看到克裏姆林宮紅星的閃耀,能聽到斯帕斯基塔樓上的鍾聲。”
孟慶樹:“那紅星是世界革命靈魂的閃光,那鍾聲是世界革命脈搏的跳蕩!啊!偉大的蘇維埃,世界無產者的祖國,世界革命的心髒!”
孟慶樹發狂似地張臂高喊,繼而用跳躍和翻滾結束了她的朗誦!
博古的回憶並沒有給他帶來王明抄的那首詩中的“苦味變為甘美”,反而使心境更為黯淡。他覺得王明應負的重擔壓在他的身上。
李德想的隻是湘江慘敗,他沒法向第三國際交待,博古想得比李德更深了一層,他懂得“勝者為王,王者無咎”的道理,隻要當權,一切錯誤都可以諉之客觀,如果失去權力,那就罪責難逃了,“好事全歸花大姐,壞事全怪禿丫頭”!中國的陳獨秀、李立三、瞿秋白,以及蘇聯的托洛茨基、季諾維耶夫,不就是鏡子嗎?他覺得有必要向李德訴說這種突然襲至的隱衷,但李德卻已經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五、戰地午夜圖
博古和李德都被鬧醒了。屋子裏擠滿了剛剛渡過湘江的司令部的工作人員。他們並不注意屋子裏已經睡了人,動作粗魯,高聲喊叫,開著不雅的玩笑。如果誰不能在這種環境裏睡眠,那他就不是真正的軍人。軍人是可以一邊行軍一邊睡覺的!
沒有經曆過戰爭的人,往往認為在戰火中的人,開口閉口離不開戰爭,這是一種誤解。
博古裹緊軍毯隻覺得暖了不少,靜聽著平時很少接觸的這些參謀幹事們的調笑、戲謔和議論。
有的在鋪稻草,有的鋪著雨布已經倒頭睡下了;有的在吸煙,各行其事。互相妨礙時,就會有幾句短暫的不太傷感情卻很粗魯的爭吵。
“老陳,今天碰上中央縱隊的一個背著蓑衣的馬夫,恐怕全軍上下隻有他這樣一件特殊的裝備,太顯眼了,敵機專門對他轟炸,就是炸不到他,你猜他怎麼說?是他媽給他的護身符!”
“你說得太誇大了。”
“你不信?我敢斷言中國一百年也消滅不了迷信。”
“不要管一百年以後的事啦,還是管管眼下的肚子吧。哪位行行好,給點吃的!”發言者作出乞丐討米時的祈求聲。
“等咱們跟二、六軍團會合後,我請你吃我們湖南的名菜,沙鍋煨狗肉。冬令最佳補品,治小兒尿床有奇效!”
“滾你媽的蛋,等到那時候,說不定閻王爺早就請你去赴宴啦!”
“戰爭,本身就是跟閻王爺賭博,互有輸贏。”
“咱們還是不談閻王爺。雖然他是個好老頭。還是談吃吧,你們的煨狗肉未必真有。我們江西的安東雞卻是天下聞名的,我一說,就忍不住流口水,唐明皇最喜歡吃,不信?這是有史可查的!”
“是不是楊貴妃點的菜?要不要再來二兩白沙液?”
“還是我們安福的火腿好,乾隆皇帝下江南時欽定的,還寫過一首火腿詩,其中有一句叫什麼什麼什麼香。”
“我們的永新狗肉最有名,專治遺精,比你的治細伢子尿床有價值。”
“喂!喂!嘴巴衛生一點好不好,休養連的女同胞就住在隔壁!”
“那又怎麼樣?你就知道她們不愛聽?不想吃葷的可以去當和尚。”
“我拋個文明的謎語讓你們猜好不好?”
“文明的?你老張狗嘴裏能吐出象牙來?”
“你聽嘛:‘曲徑通幽處,兩穀夾小溪,洞內花隱隱,洞外草淒淒,老僧來往灌,歸去醉如泥。’”
“好詩好詩!”
“好個屎,你小馬沒有結婚,根本猜不出。”
“那是什麼?”
“回家問你爸爸媽媽哥哥嫂嫂去。”
有人嘻笑著,把極美好而又極下流的謎底,悄聲地告訴了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