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馮玉祥上了蔣介石的當之後,決計反蔣,於是發生了蔣、馮第一次軍事衝突。接著在粵、桂戰爭之後,又發生了蔣、馮第二次軍事衝突,隨後又是張(發奎)桂聯軍反蔣,而後又發生蔣、唐(生智)之戰、蔣、石(友三)之戰,再後就是蔣、馮、閻中原大戰。
端納對這些戰爭進行過詳細的探求,最後進行了高度的概括:“利同則合,利異則爭,今天我跟你反對他,明天我跟他反對你,後天你和他反對我,全無信義可言,也無正義可言,隻有利害關係。”
“端”,宋美齡感到她的樞密顧問良師益友沉思默想的時間過長了,端納的話使她感到欣慰,卻沒有消除她的憂慮,她凝視著他的在窗外陽光映射下變成古銅色的臉,這張鼻梁高挺表情始終溫和愉快的臉,曾不止一次地在她懨悶欲絕時,鼓舞起她的信心,“你認為委員長應該怎樣才能擺脫他的困境呢?”
“我不是軍事家,我不能預言勝敗,人生,是一盤很有趣的棋,你要學會不因一時受挫而懊喪,也不因一時勝利而得意,基督教的教義很難解釋中國的實際,你對中國的了解恐怕不如你對美國了解得多。你必須了解中國的曆史,了解中國的哲學,不然就很難治理中國。這次共軍渡過湘江,進入邊沿地區,也許並不是壞事,這樣,可以促使各地方勢力拚命與共產黨作戰,打個兩敗俱傷,中央軍就可以開進去收拾殘局。這就應了中國的古成語:一箭可以雙雕。”
宋美齡的思想有了轉機,眼前忽然豁亮;她並不是想象力發達的人,但眼前仍出現了幻覺似的情景:她看見丈夫的大軍隨著西竄的共軍從廣西、貴州、雲南、四川橫掃過去,統一中國的大業也許正好借此完成了。
宋美齡雖然沒有研究過古典哲學,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的典故她還是知道的。西渡湘江的共軍,不正是塞翁所失之馬?她自己吃驚的發現,原來視之為千難萬險的境地,轉念一想竟然變為致勝的坦途了。她不相信會這麼順利,她想用反問的方法,讓端納給她提供更充分的根據。
“我總覺得委員長的處境艱難,朋友太少,敵人太多,各個地方實力派都存野心異誌,他需要解脫困境,消除背叛的良策。”
“但是,你說的各地方實力派,雖然是異己的力量,卻不是真正的敵人。今天打得你死我活,明天就可以握手為友,委員長的最大的策略就是不讓這些地方勢力聯合起來對己,而使自己永遠處在居中央而令諸侯的地位,委員長的真正敵人有兩個,外憂是日本帝國主義,內患是中國共產黨。隻有消除內患才能解除外憂,這就是委員長先安內後攘外的政策的基本出發點……”
“說到底嘛,”宋美齡有所領悟地說,“真正的敵人是共產黨人。”她的心裏忽然開了一條縫,似乎多日的憂慮隻不過是一場虛驚,一個敵人還不好對付?她不合文法地把話打住了,驀然站起,走到聖母像前,臉上除了表現出往常祈禱時的虔誠之外,還流露出無限的感激與欣慰:“上帝保佑!”於是,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聖徒,而聖母身後遮掩天堂的帷幕正向她敞開。
這時門外傳來興奮的報告聲。
“有什麼事嘛?”宋美齡結束了虔誠的祈禱,帶著慍色轉身問侍衛副官。
“委員長請夫人和顧問去禮堂看電影。”
“什麼?什麼電影?委座不是正在開會嗎?”
“是白崇禧從前線送來的資料片,剛剛從機場取回來。
“資料片?”宋美齡第一次聽說,而且委員長竟然中止了會議去看,想來是很重要的,但,這種軍事資料她是從來不看的。
“是湘江之戰的戰況實錄,片名叫《七千俘虜》!”
“噢,健生起了個不錯的片名。”端納不由地誇獎著,關切地提醒宋美齡說,“禮堂裏沒有生火,恐怕很冷。”
“那有什麼關係?”宋美齡用一種素無所畏的聲調說,“前方將士風餐露宿浴血奮戰,我們坐在禮堂裏還怕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