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的駐地在楊榮圍子,是日軍在黑龍江省東部和抗聯作戰的一個前進據點。已經在標注中發現了“趙尚誌”的名字,這部照片集,有可能對研究抗聯和東北抗日戰爭史提供新的參考。
於是,這個中秋就不再平常了。從網吧出來,抬頭看到一輪明月在雲中穿行,有無限感慨。天雖然黑,但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萌生了一個要寫一本書的念頭。
全國的抗戰,我們打了八年,隻有東北,從1931年“九一八”那一天,沈陽公安局商埠一分局南市場分所警士高曙光的犧牲開始,直到1945年8月15日,抗聯戰士李遇遲從日軍七三一部隊的大屠殺中頑強地爬出牢房,我們整整打了14年。
這14年中,有東北抗日聯軍寧死不屈的奮戰,有東北軍正規軍忍無可忍的抗擊,有義勇軍揭竿而起的吼聲,有綠林武裝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拚殺。白山黑水之間,到處都有不甘心當亡國奴的中國人抵抗的身影。
東北,是我國抗戰史中,自然環境最惡劣,敵我力量對比最懸殊,拚殺最慘烈的戰場,連抗聯兩任總司令都戰死沙場,所以,我國對這段曆史的記錄顯得破碎不全,特別是一些口述回憶,往往得不到史料的證實。
然而,當時的日方軍警卻保留下了大量的相關資料。例如,新近發現的日本外務省警察部隊在東北的作戰記錄,僅延邊地區與抗聯交戰的資料就達四千多頁。而日軍普通官兵也往往在戰鬥中留下照片。這些照片多半帶有日軍宣傳武力、炫耀戰功等意味,但是,排除掉這些信息,我們先人當年在黑土地上英勇奮戰、寧死不屈的身姿就會呼之欲出。
甚至,在有些照片和文獻中,還可以看到敵人對我方抵抗戰士的敬佩之意。
例如,在日本《朝日新聞》報道楊靖宇將軍殉國的新聞中,提到日軍討伐隊員麵對楊將軍的遺體忍不住發出“男兒之泣”。而頑固的武士道徒,在最後時刻勸降楊將軍不遂的日酋岸穀隆一郎也在采訪中感歎:“設若自己身處和他同樣的位置,必要做出與他同樣的選擇。”
何不從當時敵人的鏡頭,來詮敘我們當年的抗戰呢?
於是,在將近一年的勞作之後,就有了這本書。
這不是一本全麵詮敘東北抗戰的書,所以一些非常重要的事件並不包括在這本書中,也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人物未被提及或重點描述。這本書的意圖是通過一個個中國抵抗者、一個個抗擊的戰場在敵方資料中映射出的片段,如同多棱鏡一樣,立體地反映出那段艱苦而不屈的曆史。
這是一場史詩般的抗戰,整整14年,暫時離去的戰士始終眺望著這片土地,如受傷的虎,舔著傷口等待著打回來的日子,沒有離去的抵抗者前仆後繼地守護著這片土地。楊靖宇、趙尚誌,兩位東北抗日聯軍的總司令先後戰死沙場。但中國人的戰鬥仍在這塊土地上繼續。抗聯第十軍一部,扼守九十五頂子山根據地,一直堅持到了抗日戰爭勝利。日軍在作戰地圖上始終將他們標為“雙龍(即第十軍軍長汪雅臣的報號)殘部”。由於與世隔絕,他們在日本投降之後仍在就地據守,直到被周保中的交通員田仲樵(後來的東北烈士紀念館館員)帶人接應出山。
1935年抗聯成了一支孤軍,1941年第十軍軍長汪雅臣戰死,這些第十軍的戰士成了孤軍中的孤軍,但他們卻苦苦堅持了五年之久。這支部隊共約兩百人,五年,合起來正好是一千年的抵抗。
他們出山後大多選擇了解甲歸田,沒有人成為高級幹部,所以他們的業績不被人們記得。然而,他們卻用這一千年的抵抗宣布,中國的東北在那次戰爭中從來沒有全境淪陷。
薩蘇
2012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