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千軍萬馬中縱橫”(1 / 3)

——日本人眼裏的中國將軍王明貴

這是兩名日軍士兵的合影,在一名士兵的下方還注有“柳江義見”四字,令人注目的是照片側麵有一行鉛筆標注,細細辨認,是“王明貴匪討伐陣亡”字樣。還可依稀看出“克山駅(即日語車站之意)”。在照片背麵還有一些標注,說明照片是由右側的日本士兵日比野純(即相冊的主人,原駐紮在東北的侵華日軍成員)采用自拍功能拍攝,他與左側的日本士兵柳江義見同屬日軍某部隊第一中隊。此外,還有柳江義見家“遺屬”的地址,看來柳江應該是日本岐阜縣人,推測其在克山和“王明貴匪”的作戰中陣亡。

由於日本老兵日比野的所屬部隊不明,本來還想對這張照片進行進一步的考證,但是在一名日本友人家中看到一冊當年“滿蒙開拓團”成員的回憶文集《啊,滿洲》(滿洲回顧集刊行會,1965年),意外在其中發現多篇關於王明貴將軍的文章,於是忍不住動筆了。畢竟,敵人的評價,無論“獰猛”還是“千軍萬馬中縱橫”,對於一名中國將軍來說,都表達了他們心中的敬畏。

王明貴,1955年開國少將,原東北抗日聯軍第六軍第三師代師長、第三支隊支隊長,新中國成立後擔任黑龍江省軍區副司令員。

一看這相貌就不是個善茬啊。

在我國公開文獻中搜尋關於王明貴將軍的描述,大多注重這名猛將在東北剿匪戰場的戰績,似乎沒有完全反映出他在抗日戰爭中的風采——在東三省特別是黑龍江的日軍和移民中,王明貴的名字是地地道道的噩夢。在1938年黑龍江省境內東北抗日聯軍遭到極大挫折,殘存部隊大多在此後撤入蘇聯境內的時候,王明貴率領的部隊卻一直活躍在東北戰場的白山黑水之間,雖然他的部隊也會出境休整,但不久之後肯定又是一次刁鑽凶猛的襲擊。王明貴用兵善於長途奔襲,而且戰術意圖隱蔽,令日偽軍防不勝防,時時顯示著抗聯的存在。

這個噩夢一直持續到1945年日本投降,《啊,滿洲》中記載有日本人在戰敗後見到活著的王明貴時那種複雜的心態。

照片中陣亡的日本兵柳江義見,很可能是在1940年9月東北抗日聯軍攻占克山縣城時被擊斃的。克山縣是日偽在平原地區重要據點之一,有“鐵打的滿洲國,模範的克山縣,大東亞共榮圈”之說。當時王明貴率三支隊在鬆嫩平原活動,借日蘇諾門坎事件發生後,北滿日軍主力大部西調的機會,與馮仲雲、邊鳳祥等合三支隊,九支隊之力一舉將其攻克(王明貴是此戰的總指揮)。拿下縣城後,城西駐紮的日軍守備隊乘汽車趕來瘋狂反撲,遭在蘇聯更換了新式武器的三支隊痛擊,傷亡慘重而敗退。柳江很可能就是在這個時候陣亡的。

關於攻打克山的具體時間沒有查到,但大體應在1940年9月下旬,而柳江和日比野的合影拍攝於“九月三十日”,使我懷疑抗聯攻打克山的日期其實要晚一點,或者,這是兩名日本兵前一年的照片。

我方記載此戰俘虜一百多名偽軍,繳獲四門迫擊炮、一千多支步槍和幾萬發子彈,擊毀三台日本軍車,從監獄解放出三百多人,有一百多人參軍。

連克山這樣平原上的縣城都說攻克就攻克了,在各地的日本“開拓團”對“王明貴匪”沒法不怕。加藤豐隆的《滿洲警察小史》中提到,竟有被打毛了的日本人把“斯大林,毛澤東,楊(王)明貴”並列,這雖然聽來哭笑不得,但想來也合理,與遠在莫斯科、延安的斯大林、毛澤東相比,不斷在其身邊出現的王明貴顯然是更直接的威脅。

但攻占克山隻是王明貴的戰績之一,日軍和日本僑民對“王明貴匪”到底是怎樣的看法,讓我們來看一看中他們寫下的回憶,無疑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其實,記載王明貴部隊作戰的日方資料並非《啊,滿洲》一部。比如加藤豐隆的《滿洲國警察小史》第273頁就記載了王明貴所部三支隊乘黑龍江結冰插入偽滿黑河省、北安省、龍江省、興安西省“煽動住民,組建地下網絡,不斷進行遊擊”。偽滿黑河省省長(兼警務廳長)長野為此下令“全力討伐”,並且針對王明貴的部隊搞出了一個《討匪作戰指揮官五要條》,包括“第一,討伐隊無論如何疲勞,均必須堅決不躊躇地投入作戰;第二,在處置失措的情況下,仍必須不放棄地繼續攻擊……”

盡管如此,日軍在作戰中仍然不斷遭受損失,《滿洲國警察小史》在同一頁便記載了1941年1月31日,日軍鍬田討伐隊在和王明貴交戰中吃了大虧。

其實,這一仗我方也有記載,而薩知道這一仗的契機還有一點特別。

曾聽朋友講起一次對王明貴將軍的采訪。據說那位記者跟王司令員聊了半天,忽然覺得老爺子瞅自己的眼神兒有點兒不對。

看老爺子的照片,我想大家也能想明白這位眉毛一擰斜著眼瞪你那是什麼感覺——王明貴幾次負重傷愣活到九十五,那是閻王爺都頭疼的煞氣啊。

這眼神兒當年嚇毛了日本人,記者雖然是中國人估計也得一哆嗦。再三探問之下,老爺子終於翻著眼皮說實話了——我怎麼覺得你這不是要采訪我,是要寒磣我嘛。

記者說咱哪兒敢寒磣王司令呢,咱就是問抗聯當年多艱苦,多頑強……

老爺子說了,你幹嗎老問我挨凍受餓,讓鬼子追得有多慘呢?

實話告訴你——

那時候鬼子吃啥老子吃啥,他倉庫裏有的,老子打關東軍一個汽車要什麼有什麼。

山上飛的水裏遊的,除了老虎沒吃過,啥山珍野味老子沒吃過?

你也是當兵的,你說,整天挨餓,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的仗,誰願意給你當兵?我能擴軍嗎?

還有,你幹嗎老纏著我問庫楚河那一仗?

老子那一次西征興安嶺,大小十六仗,除了這一仗,哪一仗讓狗操的占過便宜?

你專追著我問老子吃敗仗那一回,你什麼意思?!

記者傻眼了。他也沒辦法,因為上頭讓他采訪抗聯,就倆主題:一個犧牲,就是要多慘有多慘;一個艱難,就是要多苦有多苦。他也是有組織的人,不能跟上級對著幹不是?

最後那次采訪不了了之,好像連發稿都沒發成。

按照薩的了解,東北抗日聯軍的曆史雖然艱苦卓絕,但這些剛強的中國人並不是整天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他們的堅韌同樣體現在他們看待生活的態度上。

在發現的一路軍陳翰章將軍日記中,看到一段有趣的記錄——1939年4月6日,陳翰章既聽取返回的侯國忠副師長的彙報,又召開高級幹部會,討論和日軍作戰的問題,製訂了發動奇襲以阻止日軍向西方增援(似乎那邊有友軍在活動)的作戰計劃,下午還講了兩個小時“群眾常識”的課,又參加了一個討論會,本來疲勞已極,但是,一直到夜裏十一點前後才能夠就寢,自述“原因是他們放留聲機放得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