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本來以為隻要道歉就能解決的事情卻有了意外的發展——
那天一直找不到機會和葉田夕說話,最後還是放學的時候男孩主動跑來找他,他又提出了想看箱子的願望,雖然有點奇怪,不過因為心裏的愧疚,何秋萍還是把他引到了箱子那邊。說來也巧:按理說昨天她就應該把那個箱子弄走了,不過其他班的老師說這種遊戲很有意思打算效仿,因為這個原因那個放著鏡子的箱子至今還矗立在辦公室的角落。
葉田夕鑽進箱子,很久沒有出來,她聽到裏麵有輕輕的男孩說話的聲音,不隻男孩的聲音,她總覺得自己似乎還聽到了一兩聲異樣的聲音,就好像有人在交談似的……
女人的眼皮跳了跳:怎麼可能?
可是葉田夕卻一直沒有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陽光遍布的下午,何秋萍卻感覺一股惡寒。
“那個……葉田夕同學,老師要和你道歉,那個……老師把你的圖畫紙弄丟了,拿在手裏……掉在地上忽然就不見了。”抱著肩膀,她試圖和箱子裏的葉田夕說話,她想打斷葉田夕的這種行為,箱子裏的葉田夕總讓她有種不好的感覺,她要阻止他!
葉田夕卻久久沒吭聲,半晌,男孩忽然從裏麵出來,“沒關係的,我找到了。”
男孩將另一隻手裏拿著的東西讓她看。
看到昨天自己遍尋不見的圖畫紙赫然出現在男孩手裏的瞬間,何秋萍的眼睛突了突。
“你在箱子裏找到的麼?奇怪了……昨天……我明明找過那裏的。”
葉田夕卻衝她笑了笑,將圖畫紙塞入她手裏,對著她說了一聲再見。
那聲“再見”應該是對她說的,又好像不是對她說的,因為男孩視線的方向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
看著自己身後的箱子,何秋萍喊了一聲“討厭”,然後將箱子推到了辦公室的角落。
之後,葉田夕還是會來看那個箱子,三番五次之後,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會瘋掉的何秋萍借口說辦公室老師們抱怨地方太小、想要拿走箱子拒絕了男孩的要求,葉田夕愣了愣,陰沉了一天,卻在第二天的時候又恢複了精神。
其實……何止是恢複了精神?不隻她一個人而起,所有教導這個孩子的同事都認為這個孩子比往常活潑了許多,他們認為這是這個孩子開始接納他的同齡人,漸漸融入正常生活的表現,他們為此欣喜不已,然而,隻有她一個人不這麼想。
非但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她隻覺得困惑,然後……恐懼。
那個孩子沒有任何和同學交談的行為,更不要提加入他們玩遊戲,她的同事們怎麼會認為這是他開始接納同齡人的表現呢?
在她看來,那個孩子卻是更加孤僻了。不但孤僻,而且古怪。
課餘的時候那個孩子還是永遠在畫畫,終於忍不住,何秋萍在某個課間假裝閑逛,逛到葉田夕身邊的時候,她看了眼圖畫本上的圖,稱讚道:“畫的真不錯哩!”
雖然隻是為了打開話題而說出的話,不過她話裏的讚美卻是真的。
聽到她的讚美,葉田夕忽然抬起頭,將手裏的畫冊遞給她,何秋萍怔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要給我看麼?啊?可以麼?真是太好了!”
被這個一向冷淡的孩子如此熱情的招待,何秋萍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雖然想和他說的是別的話,不過現在看來,借著看畫的機會拉近和他的距離然後慢慢打聽也不錯。
她一頁一頁地翻著,心裏不住的感歎:大部分的圖都是彩色鉛筆畫的,前麵幾張是教室的圖,她甚至在一張圖上麵看到了自己正在喝橙汁的樣子,旁邊打鬧的學生,窗外的小鳥……栩栩如生的圖畫讓她迅速記起了這是某個下午發生的情景。這些圖畫讓她真的震驚了!雖然早就知道這孩子有天賦,可是她從來不知道他居然是如此的天才!
“畫的真好。”由衷的感慨著,她將畫再翻過一張,然而,與前麵大都是白天的圖截然不同,這一張開始,圖紙上完全是黑夜。
為什麼這樣想呢?其實是因為紙被完全塗成了黑色,她什麼也看不到。她隻能猜測那是夜晚。
“這……這是什麼?老師完全糊塗了……”難不成看懂天才的圖也需要天才?抓著腦袋,何秋萍老實的承認自己看不懂。
“是森林。”男孩卻忽然開口了。
“啊?”何秋萍愣了愣。
“是夜晚的森林。”看著圖紙上的漆黑一片,男孩認真地說。
拿著畫冊的手指僵了僵,何秋萍將圖向後翻了一頁——還是一片漆黑,“那麼這張是什麼?”
“是朋友。”男孩看著圖紙,看到他嘴邊淺淺勾起的弧度的時候,何秋萍忽然從被這孩子忽然示好的衝暈頭腦中清醒了過來,想起了這孩子之前讓自己覺得詭異的地方。
皺起眉,她仔細向圖上看去,忽然發現了一點點不太一樣的地方: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似乎還有幾抹更加濃重的顏色。
“似乎是……人影……”
“嗯,那個人是我,其餘的人是我的好朋友。”似乎為何秋萍的說法感到高興,葉田夕說著,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圖紙,看著圖畫的男孩看起來充滿懷念與向往的感覺。
“……那麼……這是夜晚的森林,你……和你的好朋友……在夜晚的森林?”自己說出的話的認真程度連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何秋萍現在就是這樣認為,她很認真的在問眼前這個年紀不到她三分之一的男孩。
出乎她預料的,男孩忽然抬頭看向她,眼裏浮現出一絲恐懼。
“我們在逃跑。”
“啊?”
“有壞人來了,我們在逃跑,如果逃不掉的話,就會被殺掉。”
男孩小聲的說著,他說的非常認真,那種語氣,那種神情……
坐在他旁邊的年輕女教師不寒而栗。
“我們在黑暗中逃跑,可是他們是大人跑得很快,所以我們就分開跑,等到壞人離開以後,我們再重新彙合。”葉田夕說著,語氣裏充滿認真。
“可是森林太大了,你們不怕迷路麼?”順著孩子的話,女人問。
她還在翻著手裏的圖,圖上上色的手法越發粗糙,充分反應了那孩子畫圖時候的心情——就好像害怕著什麼似的。
在其中一張圖上被黑色覆蓋不均勻的地方,她隱約辨出那是一個小孩子的影子,她這才發現:這張圖,包括之前那些黑暗中的圖畫,都是在畫好之後用黑筆覆蓋上黑色而成的。
黑色的鉛筆就像畫中的黑夜一樣,掩蓋了真實的場麵。
葉田夕臉上卻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神色,低下頭,男孩的視線落在了畫冊上。順著葉田夕的視線看去,女人這才發現手裏的畫冊不知不覺翻到了最後一頁:黑色鉛筆描繪出的黑夜中,她看到了一隻赤紅色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