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淵相當讚賞地看著她。“沒錯,我也是這樣推測的。”
杜潤秋卻說:“當著這麼多人,冒這麼大的險殺人,那得有個多重要的理由啊?如果那時候,我們誰睜了一下眼睛,那不全都完了?”
“對!”屈淵重重地說,“所以,這個凶手一定有不得已要殺人的理由!有某個十分重大的理由,逼得他不得不冒這麼大的險動手!隻要找到這個動機,那凶手也就馬上會在我們麵前現形了!”
“……簡直是廢話。”杜潤秋嘟噥著,“什麼動機啊?鬼才知道!”
丹朱眨著眼睛。“我們不妨推測一下。想想看,要殺人,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用不著非要選擇在這個密閉的、凶手插翅難飛的沙井裏。所以,我在想,可能就是在進了沙井後,發生了某件事,這件事逼得凶手不得不冒大險下手殺人。”
“某件事?”杜潤秋喃喃地重複著,“可是,在沙井裏麵的時候,我們都在一起啊。”
“說得好!”屈淵的表情開始興奮起來,“在那時候,最讓我注意的,就是我們發現了那塊叫什麼樓蘭漠玉的紅玉!而且,那塊玉失蹤了,找不到了!”
杜潤秋沒有說話。說實話,他也隱隱地覺得,馮至善的死,也許真的跟那塊“樓蘭漠玉”有關。對這塊紅玉,最緊張的就是馮至善,而且杜潤秋有留意到馮至善看那玉的表情,真是說不出的奇怪,他根本沒辦法確切地描述出馮至善那古怪的神情。
但是,就算玉石是靈物,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失蹤。一定是有一個人把紅玉悄悄地藏在了身上,又帶出來了。因為當時沒有條件對每個人搜身(事實上,誰都有嫌疑,誰都可能不是清白的!),所以,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去追查這一點了。
屈淵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我要去找些資料。關於月牙泉,關於樓蘭漠玉……我都知道得太少了。”
丹朱微笑。“你為什麼不去問李悅?她可是個現成的專家。”
屈淵的眼裏,有一絲光亮閃過。“我不相信她。你知道嗎?一般來說,丈夫死了,妻子就是首要被懷疑的人。當然反之也是一樣。”
丹朱微微側了一下頭。“你懷疑她?為什麼呢?”
“我不是懷疑她,我隻是在告訴你們關於我見過的案例的數據。”屈淵簡潔地說,“我們保持聯係吧,你們先不要離開。”
曉霜閃著睫毛,笑得很甜美。“你要去找資料嗎?不如我們一起去吧。也許我們可以幫忙喲?”
屈淵滿臉狐疑地看著她,曉霜解釋道:“丹朱是個鑒賞文物的專家,真的是專家哦!絕對不是吹的!對於玉,不管你找誰,也不會比她更了解的。”
屈淵仍然懷疑地盯著丹朱看,平時的那些“文物專家”基本上都有一大把年紀了,她還從沒見過一個這麼年輕的女孩子是“鑒賞文物的專家”。但是他似乎決定了,要相信曉霜一次。
“好,那就一起吧。不過,我話先說清楚,我的身份是一個警察,你們不該說的就不要說,不該問的就不要問,明白嗎?”
杜潤秋“嗨”了一聲。“好大的架子,那我們不跟你一起,還不行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屈淵白了他一眼,“我剛才的話就是對你說的,不知輕重的,就是你!隻有你!”
杜潤秋翻了個白眼。“好吧好吧,都是我,都是我的錯!現在我們要去哪裏?”
屈淵負責開車。警車的好處就是一路鳴笛,暢通無阻。杜潤秋坐他旁邊,兩個女孩坐在後座。
杜潤秋仰靠在椅背上。窗外單調而枯燥的景色,很快讓他的眼皮又開始向下耷拉。他一向入眠很快。
他又開始做夢了。
自從來到T縣後,杜潤秋就常常做夢。或者說,常常產生幻覺。他總是在那個黑暗得沒有一點光亮、不知是什麼所在的地方奔跑,直到眼前出現一團模糊的白色的亮光。可是,這一次,他的夢是彩色的,而且是一個他已經十分熟悉的所在。
月牙泉。
夢境是如此的真實。杜潤秋感到自己的腳踩著的,就是那些鬆軟的五色的細沙,溫柔地刺激著他的腳底。那些纖細嬌弱的蘆葦,柔和地拂過他的臉,帶著淡淡的清新的味道。杜潤秋隨手折斷了一支蘆葦——蘆葦折斷的聲音,如此的清脆。
杜潤秋突然地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再一低頭,看到了那些生長在月牙泉旁邊的羅布紅麻。羅布紅麻,原本應該是花如其名,色呈淡紅,可這時候,杜潤秋看到的羅布紅麻,形狀無異,顏色卻是淒冷的白,宛如一片片清冷的雪花,飄零在月牙泉旁。
杜潤秋揉了幾下眼睛,再定睛看去,那些羅布紅麻仍然是雪白的。他呆呆在站在那裏,忽然,他看到原本清澈見底的泉水,突然間有了一點點鮮紅。那紅色迅速地在水裏擴散開來,又很快地在水裏消失無蹤。
杜潤秋抬起了頭。他看到了一個穿白衣的少女。
極其美麗的少女,就像原本畫在羊脂白玉瓶上的一幅畫,變成了真人。
這一次,杜潤秋總算是看清了她的穿著打扮。他立刻得出了結論,這少女的服飾一定不是漢族人。她的腰上係著一條色彩豔麗的腰帶,垂著長長的瓔珞。尤其讓杜潤秋注目的是,是她腰帶瓔珞上用黃金穗子綴著的一塊赤紅色的玉。
杜潤秋對玉隻懂皮毛。但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決不會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玉。
那個少女轉過頭,那雙珍珠一樣的眼睛,迎上了杜潤秋的眼睛。
她的眸子,微微地帶著一點棕褐色。她的頭發,也不是純然的黑,帶著一點微微的天然的卷曲。
杜潤秋聲音幾乎是顫抖地擠出了一句話:“你……你真的是……那個……楓公主?”
話還沒落音,他就發現那少女白得像凝脂一樣的脖頸上,赫然地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紅線,而且那道紅線在慢慢地滲出血來。杜潤秋還沒來得及反應,少女的頭,就已經從她的脖子上落了下來,直直地落進了泉水裏。
與此同時,她脖子上鮮血如泉噴湧,濺在五色的沙地上,濺在翡色的清泉裏,也濺在了泉水邊白如落雪、星星點點的小花上。雪白的花朵,頃刻間被染成了紅色。一串原本戴在她脖子上的黃金飾物,也落進了泉水裏。黃金的飾物,映著水光和夕陽,閃閃發光。
少女的頭,順著泉水的流向,一直向杜潤秋的方向而來。杜潤秋張大了嘴,想後退,腳卻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按理說,一個人的頭與身體分離,那一定會馬上死亡。可是,泉水裏那少女的頭,卻仍然是活著的,雙眸流淚,珠淚盈盈地望著杜潤秋。杜潤秋不僅看到了珍珠般的眼淚從她眼裏沿著臉頰滾落下來,他甚至看到了少女花瓣一樣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有話對他要說。
杜潤秋雙手發抖地把少女的頭捧了起來。當他再次去看少女的臉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他捧著的,居然是曉霜的頭!
杜潤秋發出了一聲驚叫,蹦了起來。這一蹦,他的頭撞得很疼,疼得他的眼前發黑。這個時候,他也聽到了曉霜的聲音:“秋哥,你幹嘛呢?你怎麼拿頭去撞車頂啊?”
杜潤秋張開了眼睛。
他仍然坐在警車裏。屈淵已經把車停在了路邊,滿臉怒氣地看著他,高聲地說:“你幹什麼?突然跳起來去撞車頂?你練過鐵頭功嗎?”
杜潤秋扭過頭去。後座上,曉霜和丹朱坐在一起。曉霜的眼睛正盯著他看,滿臉的古怪。
她的頭,好好地在她的脖子上。
杜潤秋不顧一切地拉開車門,衝到後麵,把曉霜一把從車裏拖了出來。他把曉霜披肩的卷發拉開,對著她的脖子,左看右看。他看到曉霜的脖子白膩得半道血線也沒有的時候,他的一顆心才落了地,把曉霜一下子摟進了懷裏,在她耳邊喃喃地說:“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曉霜沒有馬上說話。過了好一會,她才輕輕地在他懷裏說道:“你是不是做惡夢了,秋哥?你夢到了什麼?”
“……”杜潤秋總不能說,他看到曉霜的頭掉了吧。他隻是含糊地說:“沒什麼,是我大驚小怪了。”
他放開曉霜,回到了前座,關上了車門。“屈淵,走吧。”
屈淵臉上的怒氣已經消失了,代之的是滿臉的疑惑。“你究竟怎麼了?”
“……我說過了,我隻是做了惡夢。走吧,沒事。”杜潤秋低聲地說,靠在靠背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