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也陰森森的,聽得杜潤秋冷汗都在往下掉。“丹朱,你說什麼呢?你這是在胡說些什麼呢?別嚇我,別嚇我啊!”
屈淵看了丹朱一眼。“遲小姐,你可別開這種玩笑。”
聽他的語氣,分明覺得這並不是個玩笑。曉霜指著一塊墓地前聚著的一堆人。“是不是那裏?”
“應該就是吧。”屈淵拉開車門,“走,我們過去。”
杜潤秋還沒走到那塊墓地前,他就看到了某些讓他覺得怪異和不安的東西。有一小塊墓,周圍砌著大約有半人高的石牆,修著一座石頭的建築,像一座縮小版的石樓,但卻沒門沒窗。一條粗糙的鐵製的鎖鏈,繞著那堵石牆,圍了一圈。
杜潤秋捅了丹朱一下。“丹朱,是不是有點古怪?”
“是啊。”丹朱若有所思地說,“看來,這家人很害怕喲。”
杜潤秋怔住。“什麼意思?”
“秋哥,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潑黑狗血,是最損陰德的一種做法。”曉霜壓低聲音說道,“不是為了鎮鬼驅邪,一般不會去幹這種缺德事的。如果是自家人,更不可能用黑狗血,那是連自己都要傷到的。所以他們選擇了一種相對好一些的做法,那就是用鐵鏈把墳給圍起來,這樣既不會妨礙亡者輪回,但也不會讓死者有四處走動的機會。”
那句“死者四處走動”讓杜潤秋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口口水,滿身都是寒意。“啥……啥意思?死人還會到處跑,那豈不變成僵屍了?”
曉霜嗔怪地說:“我隻是打個比方,你怎麼那麼死腦筋嘛!我是說不讓死者的鬼魂有到處亂跑的機會!”
杜潤秋左看右看,也就隻有這一塊墓地用鐵鏈繞了一圈。“可是,別的墳都沒有用這個啊。就算這是他們這裏的風俗,也不能厚此薄彼吧?”
屈淵在旁邊,沉沉地說了一句:“別的死人,當然用不著。他們……我那兩個同事……就因為他們是……死得很……詭異的啊。”
屈淵用力地甩了兩下頭。不管他閉上眼睛,還是睜開眼睛,他打破玻璃衝進去的時候所看到的那一幕,都無法在他腦海裏淡去。幾個小時以前,還是活生生的、跟他交談的兩個同事,就那樣恐怖而淒慘地躺在法醫室冰冷的地上……他們的眼珠在哪裏?舌頭在哪裏?心髒又在哪裏?搜遍了警局,也沒有找到。
有個十分矮小、穿一身黑衣服的男人走上起來,遲遲疑疑地叫了一聲:“屈局長。”
屈淵看了看他,覺得這人有些麵熟,肯定是見過的,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他是誰了。這個人麵色很蒼白,甚至可以說是有一團讓人不舒服的灰蒙蒙的“氣色”籠罩在他的臉上。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屈淵“啊”了一聲,指著他說:“你是老聶!”
老聶擠出了一個幾乎像哭的笑臉。“是啊,我是老聶,屈局長,你還記得我啊。”
不知道為什麼,屈淵臉上有種形容不出來的尷尬的表情。老聶似乎對於他這種尷尬,心領神會。“屈局長,這個,那個,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我原本想去局裏找你……正好,在這裏就碰上了你。”
屈淵滿臉都是驚奇。“什麼?你有事跟我說?這……什麼事?”
“是我在上班的時候遇到的事……”老聶話還沒說完,就有幾個人朝屈淵迎了過來,老聶隻得把話咽了回去,匆匆地對屈淵說了一句,“半小時以後我去你宿舍找你。”
老聶說完這句話,就走開了。屈淵滿臉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
一個高大粗壯的中年漢子對著屈淵說道:“屈局長,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我們家族裏,就出了這兩個有學問的人,本來還指望他們光宗耀祖的,結果,你看看,現在他們死得這樣……”
屈淵低下了頭。他走到了墓前,深深地三鞠躬。那漢子還在嘮叨:“他們倆也是的,學什麼不好,偏要學醫。學醫就學醫吧,還要去當什麼法醫!死人是能隨便碰的嗎?勸過無數次,這下好了……要是我知道他們要去驗那個人的屍,我拚了這條命也要阻止他們!”
屈淵剛鞠完最後一躬,聽了這話,他愣了一愣,抬起了頭。“老阮,你這是什麼意思?驗那個人的屍?誰?”
那被他稱作“老阮”的漢子,蹲了下來,撿起幾塊石頭,一塊塊地堆在那堵半人高的石牆上。“不就是從月牙泉裏浮上來的屍體?以前可是從來沒驗過的,不知道他們倆這次腦子怎麼進水了!反正,都是他們自找的,也怪不了別人!”
“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要求他們驗屍的話,他們恐怕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屈淵話才說到一半,就看見老阮本來就黑的一張臉變得更黑了。老阮本來在那裏堆石頭,這時石頭也從他手裏掉了下來。
“屈局長,你來了啊。”阮南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一張黝黑的臉笑嘻嘻的。他們當地人,皮膚都相當的黑,而且粗糙,大約是風沙的原因。“我請一會假行吧?估計我得在這裏多呆會!”
“好吧。”屈淵記掛著跟老聶的約會,“今天放你一下午假。我先走了。”
杜潤秋隨著他一起走開,剛走到沒人的地方,他就推了屈淵一把。“怎麼,難道你那兩個同事,都葬在這裏?你不是說,一族的人才會葬在同一個地方嗎?”
屈淵沉默著,過了好一會,他才冒出了一句:“我從來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居然是親戚!看樣子,這裏的人,十個裏有八個都有點親戚關係吧!”
曉霜和丹朱跟在後麵,她們兩人剛才都在相當專注地打量著這塊墓地,還在低聲地說話。這時候,丹朱說道:“他們大概是同族的吧。”
杜潤秋反駁:“那應該是同姓吧?”
“別那麼較真。”丹朱說,“有可能是入贅的,也可能是姻親關係。中國的宗族,大著呢!”
杜潤秋又回了一下頭。“他們……真的已經火化了?……”
“骨灰盒都已經放進去了。”屈淵板著臉說。
杜潤秋衝口而出:“這也太急了點吧!”他接下來還想說一句,“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但接觸到屈淵和丹朱的眼神,他又硬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我們走吧,我們也插不上手。”屈淵說,他的眉頭扭得緊緊。杜潤秋看看那些又上香又放供品的人,覺得他這話說得實在有理。
他們走的時候,那個老聶還朝屈淵揮了揮手。
回到警車上,杜潤秋忍不住問道:“那老聶是幹什麼的啊?”
“他是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屈淵一語驚人,杜潤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什麼?他是……他是火葬場的?那麼……他剛才說……”
“他說他要告訴我他在上班的時候遇到的事。”屈淵說,“他上班隻幹一件事,那就是——燒死人。”
杜潤秋喉嚨裏“咕”地一聲。他記得小時候,也曾經見過“燒死人”。一口像大鐵皮棺材一樣的東西,裝著死人,然後送進焚化爐。頃刻之間,屍體就變成了灰。所謂的骨灰,不過就是在這些灰裏撈上一把以作“紀念”罷了。
杜潤秋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難怪,我就覺得這個老聶的臉上,一層死氣……看樣子是接觸屍體久了,人也會沾上死氣?”
“那像你這麼說,我們警察也常常接觸屍體,也會沾上死氣?”屈淵沒好氣地說,發動了車子。
杜潤秋伸了伸舌頭。他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很不妥當,但又不好收回。“嗬嗬嗬,你當然不一樣,屈局長,你如今是官運亨通,印堂發亮,小鬼們看到你都會自動回避啦!”
屈淵無語,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