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南說不出話來了。屈淵冷笑了一聲。“你自以為你很高明,其實,你非常愚蠢!你這是典型的畫蛇添足!是你先我一步來到我的宿舍,讓老聶坐到我的書桌後麵。隻有你這種熟人,既是我的熟人又是老聶的熟人,才能讓老聶這麼拘謹的人坐到書桌那裏。你隨便找個什麼借口,繞到他的後麵(也許你會說是要開窗戶,因為我明明記得我走的時候是把窗戶給關上的),然後一刀把他殺掉!對了,這一點,也是暴露你身份的地方,你竟然用了那把作為證物的匕首!你應該是想把老聶的死和馮至善的死掛上鉤吧?馮至善的死,你確實不在場,這點我就能證明。可是,你用了證物室裏的匕首,你豈不是自打嘴巴?隻有我們局裏的人,才可能拿到匕首!”
“我為什麼要殺老聶?”阮南反問,但他的氣勢顯然沒有剛才足了,聲音聽起來也頗有點外強中幹的味道。“他不過是個火葬場的工作人員罷了,我殺他有必要嗎?”
“有必要!”屈淵十分確定地說,“而且,逼得你不得不殺人,自然是有必要的!”
阮南不自然地幹笑了兩聲。“那,屈局長,您就說說,我為什麼一定要殺老聶?”
屈淵也笑了兩聲。“這一點,我也是猜的,如果說得不準,你可以糾正。不過,如果我說出來,你一定會後悔的。”
阮南的臉色大變,他的嘴唇蠕動著,神情裏有著明顯的慌亂。杜潤秋一時也理解不了屈淵這話的含義,正在發呆,丹朱輕輕地在他旁邊說道:“秋哥,你想想,在這整件事裏麵,有什麼東西是失蹤了但我們一直沒有找到的?”
“樓蘭漠玉!”杜潤秋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他的聲音很響,聽到這四個字,阮南的臉色更慘白得像個死人,就連老阮的臉色也變了。老阮瞪著阮南,太陽穴上的青筋在猛烈地跳動。
“可是……可是阮南不在現場……”杜潤秋不可置信地說,“當時他根本不在,他沒有機會接觸到玉啊!”
“有可能的。”屈淵說,“我猜想,那時候吵架的是馮至善和李悅,一定是這夫妻倆為那塊玉起了衝突。馮至善想把玉作為研究用,而李悅想私藏。爭吵之下,李悅失手殺了馮至善,然後把玉藏在了自己身上。我們從沙井出來後,都是昏頭昏腦的,好不容易才走到景區門口。還記得嗎,第一個趕來的,就是阮南?也是他,把昏迷的李悅扶上救護車的?”
“所以說,後來秦明夫婦逼問李悅,李悅說她不知道,她沒有說謊。她偷偷帶出來的樓蘭漠玉,她不惜殺了丈夫也要得到的赤玉,卻被阮南得了漁人之利。”丹朱清清脆脆地說道,“阮南不敢把玉藏在他的住處,因為他住的是宿舍,人來人往,說不定就會被人發現。所以,他想到了一個最好的地方——火葬場。”
“但是老聶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屈淵接過了她的話頭。“他看到了阮南在骨灰盒裏做手腳。於是,他想到找我,因為我跟這裏的人,不是‘一夥’的,我不會跟他們同流合汙。但是,阮南是個精明的人,”屈淵冷笑了一聲,“至少比老聶精明。他看到了老聶跟我交談,聽到了我們約時間,所以,他搶在我之前來了。這時候,我才想到,阮南自告奮勇去月牙泉旁邊住帳篷監視,也必然是有所圖吧?他最終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不過,代價也是一定要付的!”
阮南一步一步地後退。但是,他已經無處可退。以老阮為首的那群人,已經像一群惡狼一樣,把他圍在了中間。阮南本能地想拔槍,但他的槍還沒拔出來,老阮的鐵鍬已經重重地敲在了他的腦門上,頓時腦漿都迸了出來。
曉霜驚呼了一聲,又趕緊把自己的嘴掩住了。隻見那群人掄起鐵鍬和鋤頭——不管手中的是什麼工具——像是在砍瓜切菜一樣,對著阮南一陣亂打。他們甚至沒有聽到阮南的一聲呼救,隻聽到沉悶的鈍響不斷地響起。
“快走!”屈淵低聲地說,帶頭往他停在一旁的警車跑去。杜潤秋拖著丹朱和曉霜,也緊跟在他後麵上了車。車門都還沒關好,屈淵就發動了車。
這時候,那群人似乎已經結果了阮南,“呼啦”一聲散開了,又朝警車跑了過來。杜潤秋一眼瞟到地上的阮南,那哪裏還是一個人,已經被剛才那一陣亂打打成了一團肉餅。杜潤秋一陣惡心,險些吐了出來,大叫著:“屈淵你還愣著幹什麼!趕快開車啊!別告訴我車壞了!被那群人抓住,我們也會……被打成一團肉餅的!”
屈淵的車子往前猛力一衝,然後轉了一個漂亮的大彎。“車子發動不了,那是電影裏的場景。放心好了,我的車子是警車,動力很強,又加滿了油。我們可以直接上高速公路,然後趕到一個可靠的警局,再來處理這幫人。”
警車越開越快,杜潤秋看到那群還在咆哮叫罵著的人,已經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麵。不過他仍是心有餘悸,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秋哥,你這是幹什麼?瞧你喘氣喘得像狗一樣。”曉霜笑著說,她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太可怕了!”杜潤秋嚷嚷著,“那些人,哪裏還是人啊,完全是野獸!”
“……所以說,最可怕的,不是鬼啊。或者說,鬼也是從人變來的。最可怕的,仍然是人性,尤其是已經失控了的人性……”丹朱幽幽地說,“那就不是人了,那跟野獸,根本沒有區別。看看剛才那些人……”
“對了,他們為什麼要那麼憤怒地殺死阮南?”杜潤秋問道。
“他們也知道那塊樓蘭漠玉的作用。”曉霜說,“他們最恐懼的事就是照王的鬼魂會危害到他們。阮南作為他們家族的成員(他也姓阮!),明知道樓蘭漠玉有什麼功用,他卻因為自己的貪心,想要偷偷地把玉據為己有。這種私念,對於這些家族觀念極重的人來說,就跟要挖他們的祖墳一樣嚴重。阮南之所以要把玉藏在骨灰盒裏,一方麵是害怕被警局的人發現,更重要的,是害怕被他的這些親戚們發現吧!想想看,就算被他同事發現他偷玉,最多也就是坐牢;可是,被‘親戚’們發現,結果如何,我們大家都看到了……”
“這麼說,那塊玉還在火葬場的骨灰盒裏麵了?”杜潤秋兩眼發亮。
丹朱格格笑。“秋哥,你真是當屈淵於無物啊!你看看那火葬場,上千個骨灰盒,你準備一個個去找嗎?隻有阮南才知道藏在哪個骨灰盒裏麵——老聶也有可能知道——可是現在,他們都死了,你就別指望了!”
杜潤秋垂頭喪氣。“那麼珍貴的玉,就得一直留在骨灰盒裏麵了?這可真是暴殄天物啊……那麼貴重的東西……”
“天快亮了。”屈淵突然地說。他雙手握著方向盤,兩眼望著前方。
杜潤秋、曉霜和丹朱都同時向前望去。
果然,淡淡的朝霞,正衝破清晨的濃霧,染紅了半邊蒼藍的天。
但是對於杜潤秋,有些東西,仍然是被籠罩在霧氣裏的。那些馬是怎麼回事?它們是幻影還是真實的?真的是傳說中的天馬嗎?他十歲的時候在豐都鬼城和現在在月牙泉看到的沙山上爬山的人影,難道真的隻是幻覺?曉霜為什麼對此如此緊張?而丹朱,她始終不肯把那幽都鬼帝的來龍去脈講個清楚明白,她為什麼總是有所保留卻又多次暗示?
他還記起了一件事。他們第一天去月牙泉的時候,他進了景區大門後就把導遊證塞進了曉霜的大衣的衣袋裏,忘了拿回來。而第二天,屈淵在警局出事的現場發現了杜潤秋的導遊證。
還有,李悅用來殺死她丈夫的短劍,是在沙井的沙子裏找到的,臨時地被她當成了凶器。而這柄短劍,跟曉霜帶在身上那把,何其相似?
杜潤秋轉過頭,看著曉霜。曉霜正望著車窗發呆,並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她的臉被朝霞染得暈紅一片,無比嬌豔。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詩。
“曉來誰染霜林醉”。
那清晨醉了的霜林,就是紅了的楓葉啊。
——樓蘭漠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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