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之殤27(1 / 3)

第九章你愛過我嗎?

“喂!秋哥,醒醒!你怎麼了?醒醒,醒醒!……”

曉霜的聲音,從遠及近,像蜜蜂一樣不停地在杜潤秋耳邊嗡嗡嗡。杜潤秋被她騷擾得不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

“叫什麼叫?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曉霜叫了起來:“什麼啊!你這是在睡覺嗎?你在開玩笑嗎?秋哥,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她提到“腦子”兩個字,杜潤秋才覺得自己的腦袋真的很痛,後腦勺完全是痛得麻木的。他本能地想搖搖腦袋,稍稍一搖,更是痛得他嘴都咧開了,“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丹朱弄了塊浸了涼水的手絹,正在幫他冷敷。

“我們看你們老不回來,就出來找。”曉霜說,“結果一看,你就傻乎乎地倒在這裏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杜潤秋呻吟著說,“屈淵那個混蛋,他把我給打昏了!”

丹朱和曉霜都愣了愣。丹朱問道:“他把你打昏了?他打昏你幹什麼?”

杜潤秋眯著眼睛,朝身邊瞄了瞄。譚棟的屍體已經不見了。“我跟他發現了譚棟漂在水裏的屍體。他叫我幫忙給譚棟翻個身,我就乖乖地聽他話了。結果,嘿,這個家夥,居然給了我後腦勺一下!他可真是夠朋友啊!我他媽的怎麼總是交友不慎呢?”

“好了好了,別動。”丹朱說,繼續把濕手絹按在他後腦上。“他算夠朋友的了,這一下打得很有分寸,連血都沒見。”

杜潤秋險些跳了起來,這一動頭又疼得更厲害了,隻得又坐了回去。“什麼啊!還夠朋友?這家夥還叫夠朋友?莫名其妙給我一下,這算什麼事?”

“他打你之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啊?”丹朱問,“他也不至於沒事敲你後腦玩啊!”

“這個……”杜潤秋忍著後腦的劇痛,努力回想。“對了,我在譚棟的上衣口袋裏,發現了一封信。我想看,但屈淵不給我看。對,我想起來了,他一看完,就騙我背對他,然後他就給了我一下。”

“看樣子,他會把你打暈,是因為那封信嘍?”丹朱沉吟地說。杜潤秋眯縫著眼看著她,說道:“看樣子,你們對譚棟的死,並不意外?”

丹朱微微一笑。“秋哥,我還以為你被打出腦震蕩了呢,還好,沒有。”她對曉霜說,“來,幫忙,扶他進去。”

曉霜果然就來幫忙,杜潤秋伸手把她們一推,說:“我又沒瘸!我自己能走啦!”

丹朱歎了口氣,說:“好吧,秋哥,那你自己走吧。”

杜潤秋一麵往裏走,一麵看天色,驚訝地發現,這時候居然已經太陽西斜了。他記得他昏過去的時候也不過是中午,他居然昏迷了四五個小時?

他剛走過長廊,就吃了一驚。五座蓮花聖塔前麵,居然排滿了蓮花銅燈。他不用數都知道,一定是七七四十九盞。他雖然腦子還是麻木的,但也明白了:為什麼丹朱和曉霜對於燈籠被燒掉一點也不焦急?因為那些燈籠本來就隻是個幌子,她們真正準備用的,是這些蓮花銅燈。

其實,本來,七星燈就是銅燈,而不是燈籠。如今寺廟裏也用得很多,非常普遍。這種燈在寺廟裏,往往是用來為人念經祈福的,也可以稱之為長明燈。這燈得一直點著,一直不滅。因為往往是做成蓮花狀的,所以也叫蓮花燈。

“嗬,你們連七星燈陣都排好了啊。”杜潤秋說,他一轉眼,看到不遠處一塊大石頭上放了個,焚了一炷香,供了一盤月餅。更讓他大跌眼鏡的,香爐旁邊居然還有一張古琴。

“喂,你們這裏幹什麼?要拍古裝戲嗎?還是我已經穿越了?”

丹朱淡淡一笑。“秋哥,你不是一直想聽我彈琴嗎?今天我就彈給你聽。”

她笑得很美,但杜潤秋卻覺得她的語氣不同尋常,呆呆地盯著她看。丹朱又一笑,走到一邊去,捧起了那個香爐,又整了整裏麵插著的三支香。

“……你們沒有隨身帶琴。”過了半天,杜潤秋才慢吞吞地說,“那麼長一張古琴,我跟你們一起走到這裏,不可能沒有看到。這張琴,是哪裏來的?”

曉霜沒說話,丹朱輕描淡寫地說:“你有得聽就行了,何必在乎這琴是哪裏來的呢?”

“隻有一個可能,這琴就在這個地方放著。”杜潤秋不理她,自顧自地說,“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一張古琴呢?我想不通,你們能告訴我嗎?”

丹朱在石階上坐了下來。她雪白的裙擺拖在碧綠的草地上,搖搖曳曳,長發也在風裏飄拂。

“秋哥,我們確實是要告訴你的。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疑惑,一直以來都很疑惑。今天,我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你放心,這一次,我們再不會對你有任何隱瞞了。你的所有疑問,我們都可以回答你。”

她仰起頭,看了一眼天空。“太陽就快要下山了。月亮快出來了。”

杜潤秋笑了笑說:“你們又是焚香又是彈琴的,唱的是出什麼?難道是貂蟬拜月嗎?”

丹朱格格一笑。“雖不中,亦不遠矣。”

杜潤秋呆呆地看著她。她的臉,在香爐氤氳的霧氣裏,若隱若現。

天邊,太陽已經漸漸隱去,一輪圓月,也跟丹朱的臉一樣,在雲層裏半隱半露。

丹朱坐在香爐旁邊調弦。古琴的弦,就跟鋼琴一樣,需要調音的。杜潤秋再不懂音樂也知道,長久不用的琴,都會走音,不管是純古風的古琴,還是西洋的鋼琴。他從來沒懷疑過丹朱是個個中高手,她指尖的繭就能充分說明這一點。

“曉霜,是你先,還是我先?”丹朱對曉霜說。曉霜正呆著一張臉,坐在旁邊,她那張嬌俏的小臉蛋,表情空白得出奇。她麵前放著一副極精致的茶具,茶香繚繞。曉霜拿著個一點點小的茶杯,在那裏一口一口地喝茶。杜潤秋也跟著她在喝,不過他喝得就毫不優雅了,一杯一杯地活像飲驢。要是平時,曉霜和丹朱大約都會笑話他的,可是今天,她們兩個一點反應也沒有。

曉霜站了起來。雖然杜潤秋根本沒鬧明白,丹朱的“你先我先”指的是什麼。他就看著曉霜走到那隻放在石板上的香爐前麵,這香爐十分精巧,是個三腳蟾蜍,純金打造,跟杜潤秋平時在博物館裏看到的那些“鎮館之寶”相比也毫不遜色,隻是小,特別的小,一個巴掌就能托起來。三腳蟾蜍也叫金蟾,倒是跟“拜月”應景,月亮裏不也有蟾蜍嗎?

奇怪的是,杜潤秋卻依稀地覺得,這個金蟾香爐有點眼熟,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

曉霜從身上摸了個東西出來。這時月亮已經升在了半空,淒淒冷冷的月光,灑在了她身上。杜潤秋看得清清楚楚,她手裏拿的是一塊赤紅色的玉。

杜潤秋失聲叫了出來:“樓蘭漠玉?!”

他對這塊玉,並不陌生。在月牙泉,他發現了這塊被黃沙掩埋著的紅玉。這塊赤玉,就是隨楓公主一起下葬的,也保護了她的屍體千年不腐。據說,這紅玉還有令人起死回生的魔力,杜潤秋曾經有過異想天開:既然楓公主的容顏如生,那為什麼不用這塊樓蘭漠玉讓她複活?

他的這個想法被丹朱十分嚴厲地否決了。用丹朱的說法就是:死人複活,從來都是逆天而行,而且是最逆天的一件事。所產生的後果,沒有人能說自己敢承擔。

最後,樓蘭漠玉消失在茫茫戈壁,而楓公主的遺體也被火化了,骨灰灑在月牙泉裏。

千年之前,她被作為祭品砍頭的時候,她的血也染紅了月牙泉。傳說,月牙泉旁的羅布紅麻,就是被楓公主的血染紅的。

“這樓蘭漠玉……不是找不到了嗎?為什麼……在你這裏?”杜潤秋結結巴巴地問道。他記得非常清楚,最後這玉被人藏到了殯儀館數以萬計的骨灰盒裏,而藏玉的人也死了。於是,他們放棄了搜尋。但如今,這塊玉卻在曉霜的雪白的手心裏,赤如紅霞。

“它當然在我這裏。”曉霜很平靜地說,“這是我的東西,它永遠都會跟我在一起的。”

杜潤秋一下子消化不了她這句話的含義。他就那麼愣愣地瞪著曉霜,看著她身後那棵開滿紅花的樹,鮮花的花瓣,一瓣瓣地往下落。他腦海裏,驟然地閃過了以前去過的一個建在山上的公園。

那園子,清晨薄霧裏,滿山紅楓,淒豔如血。

有句詞是這麼寫的:曉來誰染霜林醉?還有句詩是這麼說的:楓葉紅於二月花。

林曉霜這個名字,其實就隻是個文字遊戲。杜潤秋早已有所猜疑,但是,他卻實在不敢去承認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林曉霜就是楓公主。

這個結論其實早已在杜潤秋心底,但是,他的的確確不敢把讓這個念頭浮上水麵。這太可怕,太虛幻,太不可能了。

他再次望向曉霜。那些鮮紅的花瓣,在她身邊,打著轉兒地飛舞,那顏色,真的跟楓葉沒什麼兩樣。

“你早就懷疑了吧,秋哥。”曉霜淡淡地說,“隻不過,你沒有把你的懷疑說出來。沒錯,我就是那個楓公主,你在月牙泉裏見到的,是我在月牙泉沉睡了上千年的身體。我的身體早已死去,但我的靈魂……”她做了個手勢,“現在,正在你麵前。”

杜潤秋瞠視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曉霜的眼神,卻像是沉在夢裏,或者,是沉在她的記憶裏。“其實,當時發生了什麼,你都已經知道了。我說過,與其要跟一個醜陋——我指的不是外表,是心和靈魂——的男人結婚,我寧可選擇去死。公主總是被犧牲的籌碼,我也不例外。要我跟照王在一起,我願意選擇把自己的頭砍下來。”

杜潤秋喃喃地說:“可是……你還活著。死掉的,隻是你的身體……”

“樓蘭是個神秘的小國,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曉霜說,“再說得更明白一點,我們都會巫術。照王也一樣,你應該記得那對千年來一直守護在月牙泉旁邊的老夫婦吧?當年,我自己是不想再活下去的,但是,我有個乳娘,是她撫養我長大的。她要我活下去。樓蘭國的鎮國之寶,樓蘭漠玉,保留了我的靈魂,而我的靈魂如果找不到棲身之處,可能會長年累月地留在玉裏。”

她恍惚地笑了笑,這個笑容十分蒼白,十分慘淡。“我知道,她是好意。她把我一手養大,視我如親生女兒,不惜以她的性命換取我的生機。可是……可是她卻不知道,她給了我多少痛苦。”

杜潤秋喃喃地問:“痛苦?……”

“最痛苦的事,無外於靈魂被禁錮,無法往生。”曉霜的聲音很平淡,“她那麼做,讓我連死都不能死。不過,好在她也是有所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