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空逢慧心開一鑒(1)(3 / 3)

這小太監小小年紀,口齒靈便,說起話來嘎嘣脆,一串下來連個格愣都不打,很是好聽。等他說完,陽王子才喝止他:“這小奴才!太妃娘娘麵前怎容你這等放肆說話!”

桑太妃笑道:“三殿下之孝心,老婆子領了。隻是天色不好,原該掌燈,怎的就早下學呢?”

陽王子忙道:“回王祖母,今日上的是騎射課,因天色昏暗,靶子難以看清,師父道天晴時再練習比較好。”

桑太妃“啊”了一聲:“我朝以騎射立國,殿下天資又好,想來一定進步神速,正是祖宗有靈,王上聽到也必定歡喜了。”

陽王子躬身:“多謝王祖母誇獎。”

這兩人虛情假意周旋一番,陽王子掐掐時間,應該起身告辭了:“不敢打擾王祖母清安。”又道,“向新來的姐姐問好。”

他這一說,虞珂要是不回話,就顯得太過無禮了,正待屈膝回答,林潔在簾後先笑起來,拜道:“殿下吉祥!您怎麼不問妾身好不好?”

陽王子忙回禮道:“兒臣不知貴人在此,貴人吉祥!”——他是王子,他爹所有嬪妃名義上都是他的母親級別,這個禮數不能疏忽了——桑太妃已揮手道:“我們都好。天色果然不妥當,你快回去吧!雨具帶了不曾?小心在路上挨了潮氣,叫王妃娘娘擔心!”就這麼把陽王子打發走,連虞珂的聲音都沒讓他聽著。

林潔嗤嗤輕笑,很有些得意,桑太妃招她近前道:“好孩子,你也回去。這雨若下下來,叫你頂雨走,我不放心。你若留宿在此,一來怕王上找你,撲個空,豈不可惜;二來,我們娘兒們太親密了,也遭人忌。”

王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找林潔了,但林潔一聽這個可能性,心就卟嗵嗵跳起來,把太妃那個“二來”聽得心不在焉的,雞啄米點頭,就退下了。太妃看著她的背影,歎口氣,執著虞珂與朔華的手說:“宮裏的女子,就是這樣了。不可以心高氣傲、不可以計較,日常隻有一個字‘等’,等得著,是你的命,等不著,也不過是你的命。要論涵養功夫,也無非下在一個‘等’字上,明白嗎?”虞珂與朔華齊聲道:“明白。”

朔華看著桑太妃依然鴉黑的兩鬢,忽然很想問:“您就是等過來的嗎?您這一生,算是‘等著了’嗎?”終於沒問出口。

宮裏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虞珂成了桑太妃貼身寵愛的女孩兒。她手腳勤快、心思靈敏、肯籠絡人,上上下下沒有不說她好的。朔華隻在旁邊幫襯,像抹影子,逢疑難則上,逢功勞則退,也算無過無失。

直到某個黃昏,一瓣落花從簷邊吹過,正擦著她的鼻尖,她伸手接住,發現那是荼蘼。

嗬連荼蘼都謝了,春天已經過完了嗎?宮裏的日子,不比外頭過得慢多少。夏天、秋天、冬天、春天,大約都這樣流水般會走掉的。朔華她們見過了幾位王子殿下、幾位嬪妃娘娘、甚至也見過了王妃娘娘,唯獨沒見到王上。他是宮裏唯一的男人,所以,當然,比所有的女人都矜貴。他沒有來的原因就是這樣的。朔華想。

後來她知道自己想錯了,很久很久之後,那時候一切都晚了,虞珂的命運已經不可挽回——不,從一開始起,不管她知不知道,就已經無法挽回了吧?就算看不見黑光,許多人也要走向悲劇和死亡呢!連“黑”的斬截預告都不配擁有,有的隻是灰色,無數層柔膩的灰色,像某種胭脂,暗影憧憧,直要醉了一般,細碎糾纏,微妙地暈染了這個世界,

朔華寂寞地抬頭看暮色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