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太妃自拿了柄白玉細藤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慈祥地對朔華道:“你有什麼話,好說了。”
朔華見她連個打扇宮女都不帶,分明是對她要說的話極鄭重看待,心中感念,哪敢大喇喇就說,忙著要搶過扇子替她打,桑太妃避開,笑道:“你當我多嬌氣?桑家女兒裏,隻怕我吃的苦最多哩!你且定心直說罷。”
朔華傾心佩服這位桑太妃,果然直言道:“娘娘,我知道此次入宮,就是為珂妹妹能蒙恩寵,但我隻怕這個時節把人送過去,有所不妥。”
桑太妃眸光閃了閃:“怎麼不妥?”
“罪女生怕一說出來,口舌上犯了十惡[ 十惡:《北齊律》,第一次將“十惡”中的各個條目歸納在一起,列為“重罪十條”,即:一反逆,二大逆,三叛,四降,五惡逆,六不道,七不敬,八不孝,九不義,十內亂。隋開皇定律時,將《北齊律》中的“重罪十條”稍加改動,定名為“十惡”,是十種嚴重危害封建特權、危害封建綱常倫理的犯罪,即: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
“出你的口,入我的耳。我是本國太妃,保你無罪,你就無罪。”
“——恐怕一過去,龍座之上千秋有所不妥,白費了珂妹妹一個身子。”
桑太妃眸光又是一閃,這次銳利了些:“龍座的千秋,你怎麼知道。他能不妥在哪裏?”
朔華為難。
“敢末是陽王子?”桑太妃追問。
朔華一驚:“太妃你也知道?”
桑太妃慢慢把細藤扇合在石桌上:“這幾個孩子裏,最出挑也就是他了。我知道沒什麼稀奇的,問題是,你怎麼知道?”
其實王最寵愛的不是陽王子,而是桑太妃婢女所生、林潔領養的陟王子,其次挨著孔武有力的老七阽王子,第三的順位都不知有沒有陽王子的份。聽說他還明著嫌棄過陽王子“懦弱,說話不爽快。王妃娘娘是怎麼教你的!”桑太妃說“最出挑也就是他”,不知所為何來。朔華遲疑著道:“我……我其實也不甚知道陽王子的事,但……娘娘你知道微雲院嗎?”
翡翠扳指抵著下巴,桑太妃點點頭:“我知道。”
“朔華是那院裏出來的。每到危險時,有種奇異的直覺,是這種直覺救了我的命。娘娘如不信,請詢問一下院裏的江先生,對他說,學生朔華這次很怕珂小姐會浪費了,這種害怕的心情,像他下那道重要的選拔命令時一樣強烈,請問他覺得怎麼樣。”朔華叩頭,“珂小姐要是虛擲掉的話,實在可惜了。不管是裝暴病,還是什麼,能不能拖一拖看看罷?”
桑太妃伸手扶她,那色澤鮮潤的扳指碰到她的手,溫熱細膩:“快起來,好好兒講話,忽然又是跪又是叩頭的,人家要看到還當是怎麼回事呢——好,姨太祖母就依你的,傳信去問問江先生。”輕輕替朔華耳邊碎發挽上去,“好孩子,難為你想著。”
朔華回去,對虞珂笑笑,沒有說明,隻當這次救下虞珂了。
那天晚上,在某一蓬草木的深處,有兩個人在對話:
“她說得不錯,這個危險,十之八九。”
“然而你會盡力阻止?”
“如果肯傾一切力量、不計後果去阻止,可以。如果要顧及全盤穩健,那麼我的把握隻有十之一二。”
“……我們目前還沒有能力不計後果。”
“主人說得是。”
“那末,還是按原定計劃辦吧,總要穩妥為上。”
“是。”
“那個丫頭,你栽培得果然不差。”
“主人聖德在上,這是天佑我等。”
“天,必定佑我等。”
第二天,桑太妃告訴朔華說:“東西收拾好了沒有?該把虞才人送往順成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