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國,文官勢力有宋、馬兩大門閥,宋家已經倒向南郡王陟。至於武官勢力有一龍二虎,二虎即關、邱兩大世家、一龍即北郡王阽,這二龍一虎,暫時卻還都不太買南郡王的賬。
皇室宗親不滿王陽的荒淫辣手,多半心許南郡王陟,但如果沒有軍隊支持,這些心許不過是紙上畫餅。
北郡王阽是個粗人,且腦子不太好,隻曉得眼前利益、欺軟怕硬。王陽軟硬兼施把他拿住,他已經死心塌地跟著王陽,除非王陽注定倒台,否則他就不再另投新主了。至於關家,世代忠良,當家的老奶奶性子爆,暫時不太好勾通。這兩家都是硬骨頭,剩下邱家可不一樣。
邱玉鸞作到王妃。照本朝祖訓,高官世族之女不可太寵幸,免得外戚得勢,而邱家當時已經是軍中新貴,先王仍然忍不住把邱玉鸞提拔為正妻,令邱家從此與關家分庭抗禮,恩寵頗隆。王陽一朝即位,邱玉鸞莫名其妙暴斃,邱家雖仍是高門顯族,與先王在世時已不可同日而語。邱玉鸞又是個很能收買人心的姑娘,就算不論她王妃身份,邱家上下沒有不念她好的。
這仇怎能不報呢?
邱家當家的謹慎,這麼多年來沒有與南郡王陟走得多近。南小郡子巧妙周旋下,他們終於願意幫助南郡王。自然南郡王府也沒敢跟他們說什麼桑姓的事,總之目前已達成協議,先把朝中水攪混,到時大家坐收漁利。
一切都這麼順利,朔華卻在母親過世後很久都仍然魂不守舍,連江雁齋也猜不出她會有什麼心事,總當她真病了。太醫靠診脈是診不出她的真正病因,不過女人到了這個歲數,血啊氣啊總有些不和順,太醫便說她虧損太過、傷了身子,開出方子來,無非人參湯珍珠粉,林暖和虞珂都上心替她找好的藥材調理,朔華躺著養病,難得過上了一輩子最清閑的日子。
這樣清閑都沒有胖起來。
她躺著、坐著,星芒閃閃;她喝藥、不喝,星華灼灼;她拈針、過線,星彩爍爍。她寤寐思服、消瘦損,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這樣子她把鞋子繡完了,絳色宮綢的鞋麵子,滿繡了清濤碧浪、神仙洞府;藕青色鞋邊、鞋底,則盡鑲祥雲回環。這份工夫已是精絕,更難得上頭蒙了一層紗,這紗也是朔華親手織的,疏處如雲、密處簇出雙鳳形象,鳳羽又是繡工,纖毫畢現。她將鞋子送予王妃去,王妃嘖嘖稱奇:“心思與手藝相得益彰至此,虞才人靈秀不凡!”
她身邊的瓔珞立刻接道:“娘娘,瞧她出鬼主意,還要不凡呢!”
這瓔珞是王妃最寵的宮娥之一,京城人氏,一口俏皮的京片子,說起話來伶俐似金絲雀似的,王妃娘娘每常說:“要沒有小瓔珞解悶,這日子不知怎麼消磨。”她就算犯點錯,王妃也不忍責罰她,她說話便一發沒個禁忌。今日這句話才出,王妃就皺上了眉。
遠幾步,珊瑚收拾起娘娘消遣玩的九連環,笑道:“瓔珞妹子胡說。林昭容主婢一直都很奉承王妃娘娘,不是清狂樣子。虞才人病重了還要做繡鞋,換成你使得麼?她們孝心也夠了,你還要挑嘴。”
這珊瑚是王妃最寵的宮娥之二,身段比瓔珞高些、苗條些,眉眼淡淡的,姿態柔美。王妃原以為珊瑚能幫忙係住王陽的心,不料王陽寵幸瓔珞的次數還多些,跟這倆丫頭過夜的日子加起來、都比不上跟王妃睡的,在王妃宮裏過夜的日子加起來、都比不上去虞珂那兒的,從此王妃死了心,不再妄想在床第之間得回王的寵。王向她保證,永不廢李巍太子之位、也永不廢她中宮之位,她已經很知足了。
瓔珞與珊瑚,空作了後宮之首王妃娘娘身邊最得力的侍女,畢竟沒有再往上爬的指望,日常消遣,不過拌拌嘴而已。總是瓔珞罵一個、珊瑚讚一個,王妃娘娘聽哪一個的,還在未定之天。
反正哪一次王妃娘娘都不是很快就發表意見的,她不阻止,瓔珞就放膽與珊瑚鬥嘴下去:“我挑什麼了?誰說虞才人病重,才叫開玩笑呢!病重還做得了這麼細的鞋麵子麼?換你試試!”
這話倒是有理的。珊瑚道:“那、那或者真是她不要命的趕工,所以才病了這麼久好不起來?這也簡單,左右去看一看她的病容,是裝的還是真的,也就完了。”
“那末我們去!”瓔珞拍手,覺得這個任務很有興頭,“我跟你賭一吊錢!”
“胡鬧!”王妃總算發聲製止了,“虞才人與你們應該情同姐妹,哪有拿別人的病作賭戲的?開這種玩笑,傳出去成什麼樣子!珊瑚,你看前兒他們貢的千年棗還在那兒罷,聽說是補中益氣的,拿去給虞才人補補。又聽說要珍珠?藥庫裏用來研的細珠值什麼,蚌殼裏懷了一兩個月也不知有沒有,土性比珠性更重呢!我記得我有個珠釧子,瓔珞你記得不?幾寸的徑,寶昭儀生日時我還帶過一次呢,我才十來歲時候姨母送我的,聽說是古物,沾了多年人氣了,不是說珠子這東西跟玉似的,越是沾人氣越滋養麼?你們就拆下來送虞才人合藥去,不枉這孩子帶病針黹這番孝心。也勸她多將息著,做什麼活呢?身子養好了是自己的。”
珊瑚瓔珞一一應著。瓔珞果然就把那些珠子拆下來,並南蠻那兒出產的上好千年棗,珊瑚總裝了一個盤子,托到朔華病床前,把王妃的吩咐一一轉答了。林暖少不得在旁邊作陪的。珊瑚說到最後,笑道:“林昭容就不許叫虞才人應工了,娘娘吩咐了,要有活,著珊瑚替才人做呢!昭容可別嫌我笨手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