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可憐飛燕倚新妝(1)(3 / 3)

在民扉裏屈任浣衣工作的侍兒,當然也是混得比較衰的侍兒,一般沒什麼背景、沒什麼錢。別人進宮來是奔高枝的,她們進宮來是當差的,除了苦力沒別的好賣。

朔華忽在搗衣聲中聽見歌聲。

聽不清歌詞,隻是隨口哼出來的曲調,朔華覺得很熟悉。

像是榮薩唱過的山歌。

朔華走過去。或許是小笑。她想。不知不覺,小笑入宮也已經好幾年了呢,朔華何曾幫小笑提拔一點點?甚至有出力作踐!小笑淪為洗衣婦也很自然。

不是沒求過姐姐保護,小笑這家夥,苦苦哀求早上想睡懶覺,還有,飯菜不指望下館子了,點心總可以精致一點吧!

朔華都沒理會。

小笑這個人,朔華已經不帶主觀感情地徹底評估過了,她不適合作武器,除了天生的美色,她是一點點博弈和自保的能力也沒有,於是天生的美色就更加害了她。別說抬舉她晉見天顏了,哪怕朔華對她稍假辭色,耳目靈敏的那些女人們隻怕立刻就會想:“什麼,林昭容要招攬這個美人兒幫她爭寵?一定的!這個小丫頭片子不是天生的狐媚相嗎?又是她心腹侍女的親妹妹,想來不會背叛她,那我們怎麼辦呢?”合縱的、連橫的、攪稀屎的、騎牆頭的,登時就全了。孫王妃和賢平嬪之間的爭鬥,怕不立刻變成賢平嬪與林昭容的爭鬥!王妃娘娘自個兒呢,倒幹她老本行,清閑喝茶看好戲去了。

以戚小笑之愚蠢與任性,怕不十天半個月就被看成個死人!完了還不知連累誰呢。

如此危險人物,隻有往死裏作踐雪藏,才能保證親友安全。

這番大道理,小笑是不懂的,朔華也不好跟她仔細分析。小笑鬧了陣子,後來忽爾太平了。朔華以為她死心了。

聽她的歌聲,卻忽爾發現,這顆心一點都沒死,它還在很有盼頭的蹦跳。

朔華一路循歌聲而去,一路的侍兒們都誠恐誠惶向朔華行禮致意。她們身份低過她這麼多,像一群縣官見著了京中少傅。

小笑是最後一個發現朔華的。

她就是這麼遲鈍,或者說任性,整個世界要圍著她轉、而不是她圍著世界轉。這個世界有什麼她無法理解的角落嗎?啊,那一定不重要!

叫人恨得牙根癢。

可她撩高了衣袖、把雙手浸在水裏,那雙手腕是粉琢的夢。手指凍得通紅,通紅也是美的,青春與生命在這裏盛放。

西施也不過是個浣紗女。戚小笑布衣荊釵、臨水照花,何必脂粉汙顏色。

朔華閉了閉眼睛。可幸星芒並不在這片水邊、並不在戚小笑身上。倘若小笑有什麼奇遇,晶光璀璨地回來,打算橫掃天下,朔華真不知何以自處。

小笑總算在水麵上看到了她的影子,驚愕抬起頭:“姐姐?!”毫無忌諱地笑起來,“你怎麼在這裏!”笑容晶亮。

朔華開口,畢竟百煉成鋼,語調平靜自然:“聽見你唱歌,過來看看。”

“咦,”小笑腦袋往後一偏,“今兒怎麼誰都聽見我唱歌。”也不消朔華追問,自己抬起水淋淋又鮮又俏的一雙手,比劃著笑道:“兩個了。除去姐姐,還有一姑娘,新進來的,通身派頭,說聽見我唱了,把我叫去問東問西。嘻,哪個搭理她!”

朔華按捺得靜如止水的心裏,忽投進一把火,那火且淹之不熄,把水燒得咕嘟咕嘟冒氣泡兒。她的問話裏就不得不添了渴切:“哪個新來的?”

“誰認識她!還帶了個丫頭進宮呢……說是說都是侍兒,可看那個樣子就一個小姐一個丫頭啦……她自己倒是氣派,比我們小好多歲呢,說話比姐姐你還老道,我不喜歡她,蒙了她一頓就出來了,過會兒再看,一堆人馬圍了她屋子呢,不曉得什麼禍事,還好我逃得早——姐姐你怎麼今天過來?”

“哦,”朔華定定神,笑道,“找你喝茶。”

宮裏沒有茶肆酒坊,朔華無非領小笑回自己房間招待。她房間自然在昭容宮裏,是個細密穩妥三開間的房子,須過兩重院子、幾條回廊,小笑隨著朔華一路行去,看著樣樣都新鮮。林暖派出來找朔華的宮女見著朔華回來,喜出望外,忙上前請她,朔華答道:“請娘娘安心再等片刻,我這就去見她了。”依然拉著小笑的手。宮女們也不敢強她,照原話回稟林暖。

林暖一聽,自然知道朔華有了什麼重要的新計策,必須緊急籠絡戚小笑,回頭自會向她稟明首尾的。她等著就好。

她叫白芷來給她捶腿。

白芷這上頭是用過功的,兩個小拳頭輕重緩急掌握得正好,伺候完腿、伺候腰,伺候完了腰、伺候肩,又捶又揉、又敲又捏,把林暖奉承得通體舒泰,眯著眼睛要盹著了。

“娘娘,您不用擔心,王不會老呆在賢平嬪娘娘那兒的。”白芷在她耳邊輕道。

林暖倦眼張開一線,斜了她一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