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領命而去。
朔華踏進房門,輕聲向林暖道歉:“娘娘久等了。”
林暖在榻上,半盹不盹的,聽她進來,歎了口氣,睫毛半抬:“她怎樣?”
朔華知道這個“她”問的一定是小笑,斟酌著字句,答道:“偷吃了娘娘的花露,著總管大娘打發出去。”
林暖不覺微微一笑:“既用不上,留著是棘手。不過真要打發出去?”
朔華斟了盞薄荷茶奉於林暖清口:“請娘娘的示下。這時若讓王見她,便可分了賢平嬪的寵。王妃已招攬如煙,賢平嬪隻要還有一點點智商,恐怕要招攬小笑,哪怕賭著氣不招攬呢,就一定要拉攏我們。我打小笑,擺明了決裂,怎樣看都能讓賢平嬪放心,對我們都有利而無弊。娘娘說呢?”
林暖眉尖跳了一下,不出聲的漱口,朔華捧著芙蓉盞接在林暖頦前,林暖吐出茶水,一邊洛月早奉上手巾。
這洛月出身與朔華相仿佛,也是桑家送進來的,別看平常林暖和朔華對她都淡淡的,似乎除了貼身做些髒累差使之外,其他不插手,其實才算得上心腹呢!諸般計謀在她麵前談論不必忌諱的。白芷同她比起來算什麼?再殷勤,也是外路人,成年的草狗養不熟。
當下林暖在手巾裏印了印唇,朔華為她補上胭脂,她才問道:“王妃招攬如煙了麼?”
“是,擺了好大陣勢往民扉去,說拿人呢!正好小笑從那邊出來,看見王妃是往如煙的屋子去。”朔華將胭脂棍放回梳妝盒子,“我想,真要拿如煙,不拘派個什麼人,悄沒聲兒就收拾了,這麼大陣勢,總是立心收攏的成分大,不然我們這陣子也算白忙了……話說回來,王妃也不至於立即就說死了收攏,總要試探的,好在小主子看中的人,靈性怎會差,必能通過試探無疑。”
洛月把胭脂盒蓋子合上、彎腰捧下。朔華將林暖步搖冠上瓊玉流蘇理順,又道:“我已經叫白芷去探消息了,是生是死,總有個回話。生,就是王妃的人了罷;死,我們另有話說。小笑那孩子,料瑤司簿一時也不敢聽了我的話就攆的,總要探娘娘您口風,娘娘您要還沒定下主意,那便先含糊著,叫她鎖了,看看局勢演變如何,再決定小笑這步棋怎麼走,也使得。”
林暖點頭:“就先鎖著罷。”
朔華這次倒沒有猜對。如煙雖活著,但沒有成為王妃的人。
“太子送人進宮,保護如煙,如煙逃出宮去了!”江雁齋跪在南小郡子麵前,一頭冷汗,彙報如煙怎麼在王妃麵前虛與委蛇、怎麼溜出宮去。
南小郡子不動聲色落墨,畫的是柳,冬日枯柳,消瘦似鐵線。
“太子送進的人,聽說叫離澈?”他抬起筆,看了看構圖,“聽說你是她的師叔?”
“師門上來說是這樣……”江雁齋有些莫名,“但我指揮不動她。她受的訓練是誓死效忠太子。”
“那麼你以為如煙能出宮是誰的幫忙?”南小郡子凝視畫紙上方的一片留白。
“是離澈……也就是太子?”江雁齋總算有些明白了。
江雁齋的任何舉動都出自桑家,那麼離澈的任何舉動都出自太子。
“男人隻爭兩件東西。天下,女人。”南小郡子落筆,蒼冷的畫紙天空出現一隻雄鷹,頓時枯柳勝劍、留白成雪,那隻鷹雙翼挾著咆哮的風。
王把天下都給了太子,太子卻不肯把女人讓給王。那麼,王還要不要把天下給太子?
局已成。
“所以我立刻要為太子恭賀新婚。”南小郡子微笑落筆,柳枝添葉,片刻掩盡冬日肅殺,一片煙柳滿皇都,那隻鷹在天邊,仿佛也和順了。
南小郡子將紫晶蟠螭私印仔細按於八寶印泥中,端端正正鈐在畫尾,對江雁齋道:“王妃不會再招攬如煙了。戚小笑虛擲。朔華姑娘自作主張,以泄私憤,不可不罰。”
江雁齋垂下眼睛。
宮裏熱熱鬧鬧的,在準備戚美人的加封典禮。
有謠言說,王上要去民扉寵幸一個新姑娘,可是姑娘逃跑了,正巧有個浣衣侍兒在唱歌,歌聲動人,王去一看,呀,也是個美人,相貌勝過當紅得寵的賢平嬪!當場就幸了她。王妃娘娘賢惠,也極口稱讚這樣美人兒不可多得,利索的提拔她作個名正言順的美人。
“主子說,要罰你呢。”虞珂悠然端詳著朔華。宮裏,林暖是朔華的頂頭上司,可照桑家規矩,虞珂一日是朔華小姐,終身是朔華的小姐。朔華的懲罰,要由虞珂親口宣布:“你做這事,沒想過我們會看出來?”虞珂的口吻好奇而有趣,“你是陷害你妹妹,不是替桑家著想哪。”
朔華一聲不吭。
當然是陷害。在得知如煙溜出宮,她立刻去見戚小笑。王陽會來的!就算對如煙興趣不是特別大、把她丟民扉裏好幾天不聞不問,一聽說手裏的玩具溜走,還是會來看看這空空的鳥籠的!
如煙是不在了,可戚小笑還在民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