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到這裏,忽的一驚。虞珂親自幫她推拿,已經太久了。就算體恤下人、就算市恩賣好,也太久了。
虞珂停下來,雙臂環住她脖子,額頭擱在她肩膀上:“太子一定會讓她失望的,屆時,太子和王就可以反目了。桑家起事,就可以推太子作旗號,嘻嘻,名正而言順矣,小主子妙策。”
她袖中若有似無的香氛,櫻唇微綻、吐氣如蘭,這些年是養得胖了些,更像她姨太祖母——桑太妃盛年時的樣子,肌膚白膩豐美、胸與臀圓潤渾隆,韻味不是少女可以比擬。她綿軟俯在朔華肩窩,朔華都覺情動意怯。
虞珂幽幽問:“你說王會不會為了我,傷害太子?”
朔華據實而答:“不會。”
虞珂一生的功用,就是迷惑王,而在王陽生命裏,她是不夠份量的存在,朔華也覺得遺憾。
她、還有她們,本來都有機會,在別人眼裏成為一個獨一無二,可是比她們更強大的力量逼著她們聚在這裏,犧牲自己成就別人的九五之尊。這更強大的力量是什麼?桑家?皇家?朔華都茫然。
“你說如煙能不能做到?”虞珂又問。
“若她有小笑的容貌、您的魅力。”朔華回答。還有一句“賢平嬪的年紀”,略下了不說。
男人總是愛小姑娘的,自己越老、越是愛吃嫩草,仿佛借著她們的韶華,他們也能重獲青春似的。如煙豆蔻梢頭二月初,年齡不是問題;小笑盛讚過她的美貌,可見容貌也不是問題;至於魅力,她不是青樓出身麼?恐怕那勾魂攝魄的手段,尤在虞珂之上。
虞珂聽懂了,悵然道:“那末,小主子說了,過陣子,她可能會入宮。要激太子發怒,這宮不可不讓她入。可是王妃疼太子,大約再也不會招攬她了吧?她必須攀上賢平嬪。我奇怪的是,王妃娘娘竟然沒有控告她毒害太子?”
“原本屈打如煙為人證。如煙生出這般奇變,大約她為穩妥起見,就先按捺下了吧。”朔華分解道。
虞珂點點頭,又道:“賢平嬪竟然搬進中宮,撒嬌讓王妃娘娘照料自己的雙身子,我很擔心。”
“這才是她聰明之處啊。”朔華奇道,“她得寵、又有子,王妃娘娘很有可能對她下手。她搬進中宮,不管腹中胎兒出什麼事,王妃娘娘都負著保護不當的罪過,王妃娘娘這才不敢害她呢!”
“她既然這麼有心計,如煙攀得過她嗎?”虞珂道,忽然又輕聲一笑,“算了,反正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讓她們自己想法兒去——朔華……”
“是?”
她撥弄著朔華的宮燈耳墜:“你有的時候,會不會累?”袖口滑上去,手腕內側一道烏青的吻痕。
王陽畢竟來找過她了。身懷六甲的賢平嬪,留王,怎麼留得久呢?他總要出來偷腥的。
朔華想自己十六歲時,為自己插上渾金笄時候的虞珂,那樣冷靜、沉著、有擔當。這樣的女孩子也變成女人,一年年的豐滿、鬆弛、並且疲倦了。陪在她身邊的,其實從始至終隻有朔華,就像照顧朔華的其實從始至終隻有她。
“人生也就是這樣。”一縷溫情在朔華心裏釀成了酒,朔華覆住她的手。
她驀地抽回手,站直了身子:“把幽獨箱帶回去,給昭容吧。在宮裏,她是你名正言順頂頭主子,應該對你負責。”
朔華蜷久了的身子仍然僵疼,但是屈膝致禮的動作一點沒敢走樣:“是!太嬪。”
林暖一見幽獨箱,頓時大驚。
她怕硬、怕黑、怕靜、怕筋骨痛,從小如此。“不會很久吧?不會吧?”她可憐巴巴求著朔華,像還是養在閨中的一個小女孩子。
“一個半對時。”朔華硬著頭皮告訴她。這是朔華自己受罰的時間。當朔華不知道終點,擠在箱子裏像要過一輩子,知道了時限還好受一點。
林暖依然哭喪著臉,但也不敢違抗,自己鑽進箱子,小小聲埋怨道:“你不要再自作主張了。”
是。用連坐來懲罰,就是為逼著朔華這樣硬心的人都不得不三思而後行。朔華算不上多喜歡林暖,但連累她至此,仍然心中有愧。
“人生就是這樣”,雖說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但尋常誰舍得一身剮,誰忍心吼一聲“誅他十族又何妨”!還不是任一絲一縷柔情縛成了繭。朔華默默給林暖合上箱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