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塵絮飄搖結綠窗(1)(2 / 3)

涼瑞的表情就很低落。

“算了,”朔華不忍心再考驗下去,單刀直入問她,“你進宮來是為了什麼?”

“哎?”涼瑞吃驚。

“你要是想混個日子,以後年紀大了循例放出宮去,我勸你留在司織監:六尚的宮女沒有牽扯,到時候放出去容易。你要是就想混個日子,也不指望出去了,那我勸你去投靠明惠嬪:第三把交椅,膝下有女,太太平平這麼多年,你以為是容易的麼?能投到她身邊,就是投了世外桃源,從此風波再大,多半打不濕你的身子——你要是想混個人樣兒呢,去賢平嬪身邊,她是急需用人的時候。不要進昭容宮。昭容自己有帶進來心腹,就算不夠用,這麼多年也收得齊全了,不客氣地說,就連我要使的人,這麼多年也收齊了,你投我,我縱然疼你,短時間裏也不會容你插手重要的活計。你有幾年可以浪費?”朔華兩手一攤,“想清楚罷!”

“可是、可是……”涼瑞越急越說不清。

“噓!”朔華忽命她噤聲。

腳步踏著枯葉、風吹起衣襟、環佩叮當,燭焰在氣死風燈裏鼓足勇氣啪啦啦的燒響。是誰來了?

朔華果斷的指著後門,要涼瑞溜出去。

這個簡陋的小木屋,給堆肥宮人過夜用,其實也無所謂前後門,哪兒哪兒都漏風,後邊還少了塊木頭,不知是掉了呢、還是特意開的門,總之可以比較輕鬆的鑽過。朔華的意思就是要涼瑞從那兒走。

涼瑞埋頭鑽進了後頭門邊的草堆裏。

喂,她以為她是小母雞嗎,埋頭一鑽就算躲了?好吧她的臉蛋啊裙子啊確實都躲掉了,好吧她的呼吸比隻田鼠也響不了多少。可是朔華不想她留在這兒啊!

兩個提燈宮女已經擁著如煙進門來。

難怪小笑形容不出如煙的模樣,朔華麵對麵真切的見著了,也覺得形容不出。她的五官、她的整張臉和整個身體,都沒有什麼出奇的特征,隻不過,是精致,完完全全恰到好處的精致,臉那麼小,像開在月光下的花朵,生來就是讓人捧在手心裏嗬護,那雙神氣的小眉毛,若是借給蛾子,蛾子便敢與鳳蝶比美了,至於那雙粉白晶瑩的、小貝殼似的耳朵,哎呀女孩子的雙耳除了聽話、掛對耳墜子,原來還有其他功用,原來可以引誘別人把它含在嘴裏,直到含化了為止;而她的雙眼——唉呀這雙明眸!這才稱得上明眸。看過這雙眼睛,再看別人的,簡直要失聲驚呼:怎麼,原來不是每個人的眼睛都會說話?

她就這麼鮮鮮活活的,沒有什麼地方落下修飾痕跡、卻又沒什麼地方不妥帖,什麼都沒說、卻像已經什麼都說了似的,袖著雙手盈盈立在朔華跟前。灰暗的小木屋都綿綿的明亮了。

星芒已經不那麼凜厲。它已經成了盛放的太陽。太陽是不需要人人一見就畏縮的。天下是它的,它溫和而不容抗拒的向上爬升,照得一片暖洋洋、金燦燦,似乎頂慈愛的樣子,但如果有誰敢抬頭看它仔細,仍然會被眩惑得流淚。

朔華起身,低下頭行禮,看她穿的春靴,也是頂奇特的式樣,尖頭鹿皮雕花,像鉤子似的彎彎翹起來,露出裙邊一點點,十分誘人,像要勾住人心似的。

“昭容貶你到這兒來了嗎?”如煙開口對朔華說,聲音低啞。在卜協殿裏朔華就覺得這音質粗了一點,近了聽,一發真切,不是累了才暗啞一點點,根本就是這麼沙的,白璧有瑕——可也不對,沙聲裏都有種奇特的魅力,比黃鶯什麼的,仿佛更蠱惑人心。這個女孩子全身上下,好似不是為了“美”,而是純為了“誘惑”而生。

朔華也袖起了手,默不作聲摸著自己的手指。朔華知道自己從來不美、也不誘人,但靠了自己這雙手,她活到如今。這雙手就是她的自信。

“我以為昭容娘娘會聰明一些呢,”如煙的音調裏真的很遺憾,“畢竟你是她的臂膀。一個人就算再麵臨險境,豈能自斷臂膀——不,恰因為麵臨險境,才更不能自斷臂膀呢!自私心,人皆有之,但她實在不能這麼蠢。”

朔華的心激動的跳快了一點點。她沒有看穿朔華設下的欲迎還拒之局。她並不是那麼的洞若觀火。朔華占了先機!

“你跟著我吧,”如煙向她逼近一步,“我會讓你盡情發揮所長。”

“什麼?”朔華想笑。她在桑家沒有發揮所長麼?

“我不會束縛你的手腳,我會讓你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如煙接下去說。一點猶疑也沒有,滿滿的力量與自信。她是一蓬火,而朔華是不是抵抗不了誘惑的飛蛾?

先機還在如煙手裏。朔華忽然發現。她根本不需要了解桑家玩了多少個拐彎的小九九,大局掌握在她手裏。這大局就是,朔華會仰慕她、她也一定能好好使用朔華。因為朔華是為她而生,不管經曆多少曲折,說到底,是為她而生!

朔華艱難的抵抗著這份熱力,還要再考驗一次:“娘娘怎麼能叫奴婢拋棄舊主跟從您呢?”

“你可以試試我,”如煙真摯地告訴她,“看我值不值得叫你跟隨。”

嗬,她已經值得很多人跟隨了——有的人天生是棋子、有的人天生是臂膀、有的人卻天生是領袖。如煙扮演棋子這麼多年,終於一步一步走到中心,已注定要掀起波瀾了!朔華半隻腳已經伸進這洪流中,感覺到令人激動的拉力,但到底要試一試,看這股洪流要卷去哪裏,會不會最終叫所有跟隨者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