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信是真的，哥哥就被我們害了！”關絮沉吟，“奶奶你吃了那封信，已表示願意接受幫助，兩殿都沒有立刻來找我們麻煩，那末縱然出自他們授意，也還可轉寰。為今之計，場麵上必須按兵不動，關家的人，一個也不可出麵。義莊上有個列老頭，感我們恩這麼多年了，倒是個可用的。依孫女之見，不如請他去找那戲子。教他幾句話，他懂得處理。若王上果然如淑媛所言鬆了口，我們幸未耽誤哥哥。若事有蹊蹺，有列老頭頂著，我們尤可脫身。”
老奶奶聽得此計，果然高明，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孫女兒聰敏，憂的是女孩兒家年紀輕輕，太過深沉狠辣，不是福相。
關絮見奶奶臉上喜憂參半，緊張道：“哪裏還不對麼？”
老奶奶拉住她的手，怎麼讀她的掌紋，都是個薄命相。關絮明亮的眼睛，也在熱切讀她表情，她吃力道：“絮，這些本來不是你這個姑娘家該想的。”
關絮怒從心頭起，惡向——好吧，在親奶奶麵前不能太動惡——總之就那股火、那股子氣，直向兩邊生，虎的站起來道：“曾曾爺爺，不是年方十二，走馬征戰，設局以七十騎擊敗五千敵軍，殲八百人，奠下聲名麼？怎麼我將門虎女，不能為國為家分憂，倒要去想絲線、頭油、胭脂麼？”
老奶奶無法回答。
關絮吼完了，又覺得後悔。畢竟是親奶奶！雖說對女孩兒的看法不公平……畢竟是親人！你能拿親人怎麼辦？
關絮低著頭站了一會兒，小聲告了個罪，挪步出去，踩在門檻上又回頭不放心的叮嚀：“奶奶，千萬用列老頭兒！”
老奶奶點點頭。
三清呆在大獄裏。
他是唱戲的，唱的是老生。老生講究字正腔圓、韻味深厚、含而不露，三清的嗓子偏偏就是毛糙了那麼一點點，祖師爺不賞飯哪！估計他這輩子都唱不成頂尖的角兒，但他是幸運的，遇上瑞香這個女人。
她是個妓女，那又怎麼樣？他們唱戲的，難道還想娶個千金小姐麼？她脾氣不好、老使小性子，但至少，對他，是真心的。
可惜她不能由著性子嫁人，可惜有個世家公子一直迷戀她，真是失了魂似的，非要她不可，金山銀山往她懷裏填，臨末了，跟家裏幹了一架，硬接她過了門。
瑞香安慰他：沒事的，她本來就是個妓女，在青樓裏和在男人家裏有什麼不同嗎？如果說有不同，那就是在青樓裏，老鴇龜公都死死盯著她，而在這男人的家裏，她是有大把機會跑掉的。
“還帶一大包金銀跑呢！到時你來接我。”她說。
三清總覺得有點懸，畢竟她嫁的是有名的武將世家，殺人如草芥的。他希望她不要管金銀了，快點兒出來。她言笑晏晏：“不取金銀，我們要飯兒逃避關家耳目麼？”
言之有理。好吧，她是個聰明女人。這些年來一邊敷衍關世子、一邊跟三清偷情，硬是瞞得滴水不漏，三清想他們會有好結局。
他沒有等得太久，瑞香傳話：明晚三更，西院九門；牆頭樹下，鳳凰於飛。
他兩天一夜，眼都沒合，屁顛屁顛看著月上三更，跑到牆頭樹下，見到了心上人、還有心上人的暴怒丈夫。
關世子把他們兩個都綁在春凳上，親自抽打。其實瑞香本來可以不挨打的，關世子愛她，真的愛她。三清才是該被打死的那個。可是棍子落在三清腿上腰上屁股上，瑞香就嚎起來了：“不要打他！打我！”
“那就打你吧！”關世子如她所願，打一陣，問一句，“你吃錯藥了？你喜歡他哪點？你一直都在騙我？”
三清懷著恐怖瞪著瑞香。血把他眼前染得一片通紅。她不是很會哄人的嗎？再哄幾句呀！哄上幾句就有活路了。她沒有看出來這個男人其實是愛她的嗎？
她什麼也沒說。
打到四更天，她嘴巴裏的血咕嚕咕嚕往外冒，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話。關世子把耳朵湊到她旁邊聽。三清隔了她一丈遠呢！可是奇怪，他聽見了。像她根本在他耳朵旁邊說的一樣，他都能感覺到她噴在他臉上的氣息。
她說：“總算，這麼一次，老娘我沒有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