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刻骨無非兒女事(2)(3 / 3)

“你想救那姑娘走,失腳絆倒,她腦袋磕到了石頭,自個兒吐血死了。”列老頭兒安慰他,“誤殺,苦主答應原諒你,流放三十年,三年後關家負責把你弄回來。”

三清從了。

隨後王陽就對關家鬆口了,關家迅速地把替罪羊獻上了。葉締也說不出話了。關鎮波就這麼出來了。

再出來的關鎮波有點兒傻傻的。他的奶奶、媽媽、七大姑八大姨,殷勤的擺酒給他壓驚,他現在睡懶覺可以隨便睡得多晚、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他每天換一件衣服,別人也不會責怪他花哨得像姑娘,甚至他看上哪個丫頭,他媽媽也樂意送給他收房。

隻要能收了他這個驚。譬如屋簷掉了個瓦片驚著了小孩子,給他一個新玩具、給他新年才許吃的棒棒糖,他的注意力就轉移了。

現在,請你告訴我,如果屋簷掉的不是瓦片,是一把刀,把他的手砍斷了,他的注意力怎樣才能轉移呢?

他想再過幾天,他的手也許會再長出來,像春天到了,樹上長出嫩芽來。瑞香怎麼還不回來呢?

他醒著、夢著,闔上眼總看見她在跟前。耳上搖蕩著一對小紅辣椒的玉耳墜,他想把辣椒咬在嘴裏,她掐他,燒刀子一樣疼,這股辣勁兒還在跟前。他們拌過許多嘴,也打過架,總是她打他的多,末了卻是她先哭了。這攤眼淚兒還在他胸口濕著。瑞香怎麼還不回來呢?

他想她的嘴唇,顏色是深了點,她喜歡用淺色胭脂蓋住,好顯得嫩相些。可是他喜歡她的深紅嘴唇,其他女人嘴唇在他眼裏都淡了。他想她的牙齒,一排石榴籽兒,左邊犬齒突出來一點,她嫌不整齊,總不愛大笑。可是他喜歡她的這顆牙,其他女人的牙齒在他眼裏都呆板了。他想她。他送她芙蓉粉、明月珠、花蕊布、寶石環,她就笑了。她那份歡喜總不會全是假的?誤會!他們一定是在哪裏誤會了,像以前很多次一樣,說開了就好了。可她怎麼還不回來呢?

他們都說她是壞女人、賤女人、下賤女人。死了是活該的,隻是不該害了他。是的,關鎮波想,她不該害他孤零零活在世上。

大獄裏,他是寧靜的,他想瑞香不可能走的。他不可能親手把瑞香從他生命裏掐掉了,像掐掉一朵花兒。花謝了還會再開,如果她死了不再活過來,這麼荒誕的事情都發生了,那麼他也會死的,黃泉路上還跟她在一塊兒。

想到黃泉他又想起她那張嘴,罵過、嗔過、嘲笑過,真是不留情的一張嘴兒,那麼會哄人,可是那天晚上就緊緊地閉住了,一句話都不吐。隻要她吐一句,說一聲:“冤家,你屈死我了!”那麼他就放過她了,他會跪下去求她饒恕,既然她肯承認她還是愛他的,他怎樣都聽信她。

她張嘴,咕嘟嘟的血往外冒。她說,老娘總算有一次沒撒謊。她看著對麵的男人。打得半死的,那也是個男人嗎?那他,關家世子,算什麼呢?

關鎮波張開手,想捉住什麼。什麼呢?這雙手打死了瑞香!他恐怖的把它們摔下去,不敢再看。可它們還長在他身上。他怒氣衝衝走開幾步,像是想甩開它們,雲母屏風擋在他前麵、落地青石鍾台擋在他前麵,乖巧的丫頭擋在他前麵,貼心的妹妹擋在他前麵。“世子,您往哪裏去?”、“哥哥,你想要什麼?”

她們的眼神都當瑞香是個爛瘡,剜掉就剜掉了,剩下的任務就是把他這個傷口養好,就好了。她們不知道,瑞香剜掉了,他這個人剩下的也就隻是個傷口了,沒沿兒的,空空洞洞往下掉。

他張了張嘴,回房。

連妹妹也隻不過就是這樣了。剜心之痛,除了自己再沒人體會。自鳴鍾叮叮當當自得其樂的在走。他一腳可以把它踹得四分五裂,可是瑞香不會再回來了。

他忽然醒覺。不會了。花謝花還會再開,再開的不是原來一朵了。再也不,再也不。

他安安靜靜的上床,蒙了頭睡覺。第二天,沒人再找到他。他什麼也不帶,離開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