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門心思全放在女兒身上,見權則躲、遇功則讓,雖然身居高位,宮中卻清淨如庵堂。王妃倒也成全她這個意思,放她一馬,明惠嬪還不放心,一件件衣物都用手摸索過才給珂白穿上;一應食水都親口嚐過才給珂白入喉。這麼多年,一直沒出事,真是一點點險情都沒遇見過,她也大意了,誰知道呢!一轉眼的工夫,發熱出汗、抱怨頭痛、而後就鼻塞幹嘔,太醫們說是少小中風,凶險哪,立即的以桂心、甘草、芍藥、大棗、生薑等合煎作湯[ 《備急千金要方卷》“少小嬰孺方”82方第9:“治少小中風,浮發熱自汗出,項強,鼻嗚乾嘔,桂枝湯方。”],送病人服下,說隻要能服得下,病情尤可控製。
珂白王姬倒是服下了,可是不見好,竟然還抽搐上了,幾度差點暈厥過去。太醫們又換大黃﹑牡蠣﹑龍骨﹑栝蔞根﹑甘草、桂心﹑赤石脂﹑寒水石煮沸,絞去渣滓進給病人服用[ 《備急千金要方卷》“少小嬰孺方”82方第7:“治少小中風, 狀如欲絕湯方。”]。這次珂白王姬吃一半吐一半,狀況愈發危急。
“一定是毒!”明惠嬪抓著王的衣襟,手簌簌地抖,“請王上降旨,不要研究什麼風症了,查毒罷!”
她把自己的頭發抖散了、衣裳弄亂了、鞋子蹬掉了,竟然還敢抓著王陽的衣襟大放厥詞,後頭的近衛軍非常緊張的繃緊肌肉,隨時準備執行王的命令,擒下娘娘之類的。
明惠嬪此刻看起來確實很像罹患失心瘋、隨時準備引頸就擒的樣子。
可她知道自己沒有造次到那種程度。這個姓李、名陽、當上王的男人,這個中年了、子息不旺的男人,這個自恃頭腦而放縱聲色之娛的男人,他看著她產生了一定的愛憐,不是抱起來滾上床那種,而是少年夫妻老來伴的愛憐,珂白是他的女兒,雖然不親密,但有一汪秋水般的溫存。這樣可愛的孩子要死了,因為他的後宮裏不隻明惠嬪一個女人,他有那麼點兒清楚。他並不蠢。
救人如救火哪!
他摟著明惠嬪,切切實實把自己肩膀給她作依靠,道:“朕答應你。”並大步往病房裏走。
太醫們仍在小聲爭執:“有熱度,得加麻黃。”“四肢不隨,宜添射幹。”“依我說,發散為主。”“病起得急,還是溫和引導了,再作道理……”
一群嬪妃們在床邊看護珂白王姬,以示溫柔友愛,有幾個坐得無聊,正偷偷打嗬欠。
王陽踏進屋就給太醫發命令:“想想中了毒該怎麼救!”嬪妃們紛紛下跪。王陽一眼看見,最前麵的卻是賢平嬪。
她臉上沒有其他嬪妃們那種裝出來的慈祥關切,臉瘦下去些,下巴就尖了,鼻子哭得紅紅的,一發可憐相。王陽想,她是觸動自己失子的苦楚罷?心中一憐。
明惠嬪明顯感覺到自己倚仗的肩膀變柔軟了,這份柔軟不是為了她們母女,而是為了另一個女孩子。怎樣都好。她想。隻要她的孩子能平安救回來。
太醫們果然按照“中毒”這個路子去檢視小王姬,確認了幾種有可能的毒物,忙碌擬解毒方子。王陽算盡了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他不再打擾太醫們,跟賢平嬪度春宵去了。
賢平嬪養了幾個月未與王陽相見,小別勝新婚。王陽撫她腰肢、小肚,纖嫩如初,少不得讚歎,賢平嬪也少不得誇讚替她將養的太醫、嬤嬤們好手藝,又誇讚孫王妃待她盡心盡力,摟著王陽的脖子哭泣道:“我今兒才知二姐對我一片真心,姐夫你也待她好些罷!”
她還按著未嫁前習慣叫“姐夫”,王陽被她叫得心中一蕩。天底下有比又軟又香的小姨子摟著你脖子更招人疼的嗎?咦!
如煙也柔軟,但她的柔軟是蛇一樣的,帶著邪惡與刺激;孫季薇則如她乳名一樣,完全是個粉團兒,什麼阻力也沒的,一晌偎君顫,恣意叫人憐。如煙也會哭,但如煙的眼淚裏有火焰,烙著哪兒、哪兒燙人;孫季薇則是輕輕怯怯的春雨,粉色薔薇小花瓣托著春雨,一朵枝頭顫嫋,向人欹側。
——是的,在享受完幾個月的如煙美酒之後,王陽很高興喝一碗賢平嬪的暖胃小粥。
隻要李巍沒跟關家造反,就好好安慰這小子吧,王陽想,看在他娘的份兒上,送他一班嬌滴滴會看眼色會侍候人的小姑娘,撫慰他受傷的心靈吧。孫王妃那兒,打開國庫賞她吧!賢平嬪當然也要賞的……唉,國庫,國庫!守國庫的官員又該叫窮了。那些不中用,不會創收,隻會叫窮的奴才!王陽把胡子嘴埋進賢平嬪的後頸。
賢平嬪笑著嚷癢、求饒、閃躲,躲來躲去還在王陽的狼爪裏。可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啊,她聽見有兩個宮女說悄悄話:“不能放在食物裏,得用煙……”就這麼半句,其中一個宮女,她不認識,是個圓臉兒,還算蠻可愛的,另一個卻是明惠嬪宮裏的涼瑞。
各處宮殿,基本沒什麼會冒煙的地方,除非就是熏香,或銅或瓷、或鶴形或山形,鑄下香爐來,裏頭鋪一層石英砂,用香粉壓了模子擱在砂上,焚著了,青煙嫋嫋,又香又雅。王陽即刻下令查這個。果然在珂白王姬房中香爐裏頭查出了劇毒!
涼瑞立刻被拘捕,不消拷掠,便招承出另一個是煙淑媛身邊的方小草。是方小草叫她下毒的,因為“煙淑媛想升嬪,小公主出事,當今明惠嬪也活不了了,她就可以上去了。”
方小草當然打死也不承認。王陽當然也不介意把她打死……呃,可是她是如煙的親隨。打她不就等於打如煙?抓她不就等於抓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