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輕紅猶記嫁衣香(2)(2 / 3)

珂白王姬是無辜的,她還隻是個孩子呢。但是小今,也隻不過是個孩子啊。哪個孩子就活該死呢?涼瑞並沒有心理鬥爭很久。她以為自己呆了好一會兒,可實際上隻是一朵漣漪被風吹起又擴散開的時間,她用力對賢平嬪點頭,下巴都碰到前胸了,生怕這差使被別人搶走似的:“我去!”

就是這樣涼瑞給珂白王姬下了毒,置自己於必死的田地。朔華說什麼呢?小今已經死了?那她的犧牲算什麼!跟大哥的一生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她已經一點點掩飾的力量都沒有。她的謊言已經不需要如煙再出聲揭穿。如煙悄悄地把一個紙包塞進明惠嬪手心:“必要時,您知道該怎麼做。”

典獄長早就跑去報信了,這上下,王陽和孫王妃都該來了,如煙、朔華、方小草、涼瑞一行步出明惠宮,打算回獄自守的。涼瑞步履踉蹌,被扶持著一路前行,朔華在她耳邊悄聲道:“你中毒了。”

涼瑞一驚,像水麵被石頭砸中了,水花和沉渣都濺起來。是的她頭暈目眩、是的她心跳口幹,被朔華一說就對了。她原來是中了毒!可中了什麼毒呢?

“她們下的。”朔華聲音似蠱惑人心的酒,“你是唯一的證人,活著是禍害,她們當然在獄裏就給你下了毒了,不敢多,那麼一點點,慢慢兒來。你要再回去,你就死定了。她們利用你的死屍可以進一步嫁禍煙淑媛。你想作死屍嗎?”

“不。”涼瑞喉嚨裏發出呻吟。為了救某人,犧牲自己?也許。某人已經不再了,還要被人利用而死?不,謝謝,請救我。“救我。”她道。

好的。朔華是個樂於救人的善良姑姑。她貼著涼瑞的耳垂教授。王陽和孫王妃冠蓋一前一後緊挨著趕來時,如煙一行人正行至禦河邊。朔華早落後幾步,不貼著涼瑞了。眾人都看到如煙麵向涼瑞,問了句什麼。

眾人都看到涼瑞點頭說:“好。”

這時候兩殿的儀仗才驚動了涼瑞。王妃身邊、或者王身邊的人喝問了句什麼,涼瑞抬頭,盯著王妃,一定是盯著王妃,因為她可憐的小瘦臉上出現了巨大的驚惶,舉起雙手抱住頭,踴身往河裏跳。

如煙伸手,想抓住她,隻來得及撈住她的衣袂。她穿的是獄裏的囚衣,那種質地,懂得“開源節流”的一切獄卒與類似獄卒的家夥們都清楚,僅能蔽體、並幸免於當場碎裂,無論如何都結實不到支撐一個人份量的。於是涼瑞還在往下墜,一片衣袂則撕裂、留在了如煙手裏。“咚!”涼瑞砸起個水花,像臭石頭一樣沉了下去。

王陽大怒,王妃大驚,眾人大亂,忙亂一番撈起涼瑞,她已經是個死人。

“王上,她畢竟是給珂白王姬下毒的人。臣妾身為人母,可不可以請求,處置她屍體的權力?”明惠嬪來了,眼睛紅腫得像個毛桃子,跪地懇求。

成啊!不過一具屍體,大不了零剮碎剁。該剁!王陽賜給了明惠嬪,並貼心的問:“要刀嗎?剪子?鐵刷子?簽子其實也不錯……”。

“不,”明惠嬪道,“請王上允許臣妾,將她發放出宮安葬。”

“……”王陽噎住了。他不信有這麼以德報怨的事。唉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論語·憲問》。]

“臣妾如今隻想為珂白王妃積善祈福。”明惠嬪俯地,泣不成聲。

“可是涼瑞為什麼要跳河?”王妃尖聲問,“她為什麼在這裏?方彩女——煙淑媛,”目光像繩索似的把這幾個人一圈,“在這裏又是做什麼呢?”

如煙漠不關心的別開頭。涼瑞既已死了,她自己的命運、她從人的命運,她就像都不在乎了似的,漠然裏有股冷笑著的倔強。

王陽剔了王妃一眼,目光轉向明惠嬪。明惠嬪知道自己必須交代。十把小劍,一把一把的逼出誣陷者的慌亂,還是沒有真刃,隻不過一把一把的折磨她崩潰。如煙不會說、方小草和虞朔華不會說,涼瑞的屍體不會說。明惠嬪是唯一可能的告發者。

“煙淑媛與涼瑞到臣妾麵前對質,”明惠嬪道,“臣妾很亂……珂白還沒醒呐!求王上恩準,臣妾這就要回到王姬身邊守著了!”

王陽歎了口氣,準她退下,回頭就把孫王妃、賢平嬪、煙淑媛都禁足。

像明惠嬪信如煙一樣,王陽打內心其實已經信了。那樣驕傲憤怒不屑一顧的眼神,燃著火,像軀殼開了一扇窗,靈魂的熱力都從那兒透出來。

(很久之後如煙對朔華坦白:那是我從一個女孩子學來的眼神。至於說哪個女孩子麼……我們都有很多過去,對不對?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著,死了和活著的人都滋養著我們。)

(朔華笑著,不置可否。她沒有琳琅的燦利、青萍的陰魯、銀毫的天真、吟君的清靈、吟湮的輕狠。但那些女孩子的血肉確實滋養著她。諸蠱飼王。她們活下來的,都是蠱王。)

王陽也是活下來的諸蠱之王。出於本能他受如煙吸引,提防著、又信任著。像防死敵一樣提防、像信自己一樣信任。

他已經信了如煙的無辜,但他仍然懷疑如煙使了什麼手腕——啊,至於孫王妃和賢平嬪,那是一定使了什麼手腕的!不聽話的女人們嗬,她們不知道人生這麼短、享樂的時光隻有這麼短麼?她們為什麼要給他短短的人生添麻煩!